小宫女23(1/2)
小宫女23
先帝离世时, 正是他最宠爱桑夏的时候,她跟在先帝身边约莫一年,从未受过冷落,甚至因为她不曾确定自己对先帝的心意, 先帝便连碰都不舍得碰她——这样好的男子骤然离开, 活在她的回忆中, 渐渐地,便只留下了他的好。
桑夏不喜旁人说先帝的坏话。
她对先帝并无男女之情, 桑夏怀念先帝时, 感激大过于情爱。那些情爱或许会随着一方的离开逐渐消散, 可对已经离世之人的感激与愧疚不会。
愈是想起从前先帝对她的宠爱,桑夏心中便愈发伤感愧疚。
她没有办法回应先帝的情感,她不懂得如何回应先帝的情感。
那些炽热而浓厚的爱意,那些曾经叫她喘不过气的绵绵情丝,在先帝离世后,渐渐化作柔软绸缎,眷恋又缠绵地包裹着她,如同绵绵春雨,润物无声地将她浸透。
她无言面对先帝。
她并非先帝称赞的那般明澈, 她不是天上的明月, 不是夜空中的盈盈星光, 她只是个卑劣的女子,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从前, 桑夏很少自称本宫, 现在, 她也很少自称哀家。
她总认为自己担不得这样的位份。
宫中众人都以为昭贵太妃对先帝情深义重,连太后与淑贵太妃都以为桑夏爱极了先帝, 寻摸了不少先帝的物件送到她宫中,以求睹物思人。
只有桑夏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惭愧,她有愧于自己的封号,身为嫔妃,心里却住了另一个不能说的人。
宫中先帝的遗物越多,她便越不敢面对宿僖,总怕在他眼中看到受伤之色,也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她自以为将那些抵触与躲闪掩藏得很好,可宿僖对她如此在意,又怎会察觉不出她的心思。
宿僖甚是不解。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桑夏为何忽然疏离自己,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坐在廊下望月,吹了一宿冷风,只知道一切转变都是从那个平波无澜的夜晚开始的。
他构思了许多方式,推演了各种可能,倘若让他做个出谋划策的谋士,他有无数种方式能达成目的,能使出无数计谋去爬上高位、谋取权利。
可唯独,他掌控不了一个情字。
若是一位女子对一个已经死去的男子情深义重,若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太妃对先帝惦念不忘,他,宿僖,一个太监,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劝阻她?
他想了很久很久。
就这样疏离了好几个月。
宫中不少小太监看出了昭贵太妃对宿僖公公的疏远,他不再随意进出太妃的寝宫,不再时刻陪伴在太妃左右,明明是昭贵太妃宫中的掌事太监,却能十天半个月不与主子见面。
便有小太监动了心思想要讨好昭贵太妃,殷勤地在殿内忙活打转,力求在主子面前混个眼熟。可往往还没多露几回脸,那些动了歪心思的就都被宿僖公公悄无声息地打发走了。
宫里的太监总是十分眼生,昭贵太妃问了两句,宿僖公公挑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便也不了了之了。
又是一年雪景。
屋里早早烧起碳火,桑夏宫中不缺碳,可是她身子骨弱,便是烧再多碳,手脚也总是冰冷的。
前年冬日,她依偎在陛下怀中取暖。去岁寒冬,陛下缠绵病榻,她坐在龙床旁细心照料,忙前忙后亦不觉得寒冷。倒是今年她孤身一人,夜间蜷缩在被衾中,抱着汤婆子也依然睡不安稳。
宿僖便是在这个时候主动回到她身边。
明明同在一宫中,两人却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也许久没有独处过。
她原想唤春来再帮着换一个汤婆子,见进来的是宿僖,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怎么是你……”她脱口而出,看到宿僖一脸受伤,才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慌忙弥补,“我不是,并非、并非不要你……”
她干巴巴解释:“只是不大方便……”
宿僖跪在床前,与她离得那样近,白净俊秀的面庞凑在她眼前,不光眼尾透着一抹淡淡的殷红,鼻尖也透着一抹红,淡化了他眉眼间天然的疏离与冷漠:“您不要宿僖了么?”
他哑着声儿,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似的:“您厌弃我了么?”
桑夏立刻慌了神:“我没有,我不是——”
“可您已经许久不允我近身侍奉。”他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擡眼望她,“是奴哪里伺候的不好么?”
这叫什么话!
桑夏涨红了脸,再躺不住了,裹着被子坐起身,想要反驳他,可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说宿僖伺候的很好,她没有分毫嫌弃的意思?
这话都不用说出口,只在她心头打转,便叫她耳根子通红,贝齿紧咬唇瓣,眼神开始躲闪。
那难道要说他伺候的不好,所以她不想见他么?
对上宿僖脆弱的神色,她心中又怜惜又自责,哪里还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那她,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宿僖难得如此固执地追问,不肯轻易将此事含糊过去,一向在她面前泰然自若的人,此刻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只求得到一个回答。
有那么一瞬,桑夏当真想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她想告诉宿僖自己心中的苦涩与纠结,想不管不顾褪去那些礼教枷锁,顺从心底最隐秘的情意与宿僖道明心意。
她忍住了。
她是个胆怯的小女子,过去不敢反抗皇权,如今亦不敢公然违反世俗礼教。
宿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他虽猜不真切,却知道此刻应当立即打蛇随棍上,借着她此刻的怜悯缓和两人的关系。
“奴不求您原谅,只求您允许奴侍奉左右。”他小心翼翼道,“就当可怜奴才。”
这要桑夏如何拒绝。
她怎么都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与宿僖再次独处时会见到他这般卑微的模样,再没了从前的风骨与傲气。
“宿僖,我从未怪过你,你先起来好不好?”她低声劝着,伸手想要将他扶起。
“您不责怪奴才了么。”激动之下,宿僖紧紧抓住她的手,手心的温热暖着她冰凉的指尖,“过去是奴才僭越、奢望,是奴才胆大包天,胆敢觊觎主子……”
他观察着桑夏的表情,见她不曾显露抵触之意,得寸进尺:“深宫寂寥,长夜慢慢,奴只求您能……畅快些。”
他在赌,赌桑夏对他还有几分情意。
宿僖不错眼地盯着她。
“……”她咬着唇瓣,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心中的石头终于踏实落下。
宿僖凑近些,修长的、如玉般毫无瑕疵的手指慢慢探出,轻轻摸在她柔软的唇上。
“莫咬,都泛白了,您瞧,咬伤了就不好了。”
*
宿僖公公忽然又在昭贵太妃身旁近身伺候了。
淑贵太妃瞧出些门道,一同用午膳时屏退众人,问她:“如何?他伺候的可还用心?”
桑夏红了脸,支支吾吾:“……姐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都是自家姐妹,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淑贵太妃假模假样地叹气,“唉,妹妹有了自己的心事,不愿与我说了。”
桑夏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打趣,别过脸道:“姐姐,莫问,莫问了。”
“好好好,我不多问。”淑贵太妃敛了笑意,认真嘱咐,“其实这样也好……没得闹出别的事端。”
桑夏歪歪头,有些不解。
“凡是男子么,心总是不安定的。若是换做侍卫或是太医,少不得下些绝嗣的药……这药损伤身体另说,抱不得他们心中是否会有怨恨。”淑贵太妃淡淡道,“女子生育便是去鬼门关走一遭,桑桑,姐姐不希望你走着一遭,你可会怨我?”
桑夏摇头:“我知道姐姐的心意,我本也不想这些,望姐姐莫嫌弃,我心中早将知瑜当女儿般疼爱了。”
淑贵太妃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知瑜是你的孩子,知珩便不是你的孩子了么?”
正说着,乳母抱着刚下朝的幼帝前来给淑贵太妃请安了。
知珩如今虽然是皇帝,到底年幼,正是依恋母亲的年纪。一见面就张开手臂要淑贵太妃抱他,在她怀中待了一会儿,扭头望见桑夏,又呀呀叫着冲她张开手臂。
“快,快些将这小子接过去。”淑贵太妃道,“愈发胖了,我腰间酸痛,可抱不了多久。快把知瑜带来,让两个孩子见一见。”
淑贵太妃的话极有道理。
这世间男子,总把传宗接代当做一等一的大事,若是换做身子健全的男子来服侍太妃,也许能安分几年,可太妃绝不会为他生儿育女。就怕长年累月地滋长他的野心,最后闹出事端来。
相比之下,太监,倒显得格外安全。
宿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淑贵太妃眼前过了明路,虽然他重新与桑夏亲近起来,可心中总觉得不安。
他怕,怕忽然某天桑夏厌弃自己。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绝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为此,宿僖几乎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打点自己,钻研技巧,他是个阉人,没了能力,便只能勤练技巧,力求她不舍得抛下自己。
可时间越久,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愈发忧虑。
抓不住女子的心,若是将来他年老色衰又该如何自处?
宫里从不缺清秀的小太监,世间从不缺才貌双全的俊朗男子。
宿僖决定趁自己容颜还在,做点什么。
某日清晨,桑夏悠悠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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