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20(2/2)
“嗯,这些日子,苦了你。”皇帝牵着她的手慢慢摩挲着,时不时咳嗽两声,“朕……咳咳,朕知道,咳咳……”
“陛下,莫要——”他实在咳得厉害,话都说不全,桑夏下意识顺了顺他胸口,又取了杯热茶来递到他嘴边,“您先润润嗓子。”
她神情担忧恳切,不似作伪。
皇帝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心中比旁人更明白桑夏的一片真心。
只是如今他身子未愈,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将生兴唤来想要给桑夏晋位份,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晋……昭……贵仪……”
他有心想要给桑夏多些宠爱,桑夏却含着泪冲他摇头,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唇上:“陛下莫要多说话,好好修养,快些将身子养好罢。”
再次陷入昏迷之前,皇帝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他的昭昭果真如玉般莹白可爱。
皇帝清醒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既然陛下转危为安,依循惯例,嫔妃们该轮流侍疾。
贵妃对此事最为上心,不惜数次在向皇后请安时当众提议,除了贤妃一反常态没有做声外,旁的嫔妃多或少都应和了。
侍疾这般在陛/>
皇后素来一视同仁,如今却隐隐有了偏颇之意,推脱着不愿将此事定下来,贵妃不甘心,甚至不惜说动父亲在前朝施压,皇后才松口命嫔妃轮流侍疾。
首选自然是贵妃。
她满心欢喜,以为能与陛下诉说心意,没想到刚踏入陛下的寝宫,瞧见龙床上虚弱的天子,脑子里纷杂思绪还未理清,便被扔过来的一盏茶杯钉在门口。
“出去,叫她滚出去。”病中的陛下显然心情不佳,没有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让昭妃来!”
贵妃还想再挣扎一番,一句“陛下”刚出口,被皇帝瞧了一眼,竟吓得后退一步。
她、她从未见过陛下这样可怖的眼神……便是过去她犯下再多错事,陛下也不曾这般看她。
今日是贵妃侍疾,桑夏原本在宝仪宫主殿同淑妃说话,被生兴请来,一路紧赶慢赶来到御前,进屋时神色紧张:“陛下缘何动怒,太医说了,您现下要心神安宁些……”
她一来,殿内沉闷的气氛即刻消散许多,一干屏息静气的宫人大吁一口气,眼瞧着陛下心情舒畅起来,极有眼色地纷纷退下。
从御前离开,几个宫女太监才敢在私下说上几句悄悄话。
“昭妃娘娘当真受宠,未曾有孕便能晋妃位。”
“可不是么,淑妃娘娘与昭妃娘娘交好,不也借光得了晋升的旨意。”
“你瞎说什么,淑妃娘娘膝下有三皇子,这不是理所应当么……”
“你们几个,敢私下说这些,不要命了。”
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他们,几人吓破了胆子,寻找声音望去,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太监。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管事太监道:“罢了,念在皇后娘娘仁慈,这次咱家只当什么都没听到,日后你们几个可仔细自己的皮。”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管事太监问:“方才陛下可是召见了昭妃娘娘?”
那几个宫人刚被放过错处,被这么一问,只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都尽数说出来:“是,贵妃娘娘刚一进屋,陛下勃然大怒,生兴公公连忙唤昭妃娘娘前来,这才……”
“嗯,好了,都退下吧,日后在宫里说话都小心些。”
管事太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眼气派的宫殿,原路返回了皇后宫中。
淑妃正与皇后手谈。
“听闻陛下的身子大好,想来很快便能处理朝政。”淑妃落下一枚白子。
皇后:“陛下年岁渐长,只怕此次刺杀,体内恐有余毒残留,引发旧疾。”
淑妃问:“旧疾?莫非是——”
“正是昔年御驾亲征时落下的。”皇后笑着点一点头,“陛下心思重,那些陈年旧疾若是复发,更需小心龙体。”
淑妃没有接话,手中白子迟迟找不到落点,悬停许久才将棋子一扔,叹道:“皇后娘娘深谋远虑,臣妾自愧不如。”
撤了棋盘,她微微抿一口茶水:“那桑桑……”
“她是个好孩子。”皇后莞尔,“不光皇帝爱极,本宫亦喜欢得很,自不会亏待她。”
一盘棋结束,天色渐暗,淑妃起身告辞。
如今她跻身妃位,擡轿辇的人多了一倍不止,淑妃望着天际出神,忽然开口:“你说,本宫当真没有走错路么。”
走在她身旁的太监开口,赫然是本该在桑夏身边伺候的宿僖:“您瞧,虽天际昏暗,可这四下都打着灯笼,娘娘断然没有走错路的道理。”
淑妃似笑非笑:“本宫为了什么,本宫心里清楚,倒是你,才真叫本宫看不透。”
宿僖低头:“奴才一片忠心。”
淑妃不置可否。
她确实看不透宿僖,这人再如何有谋略,左不过是个太监,大不了日后桑桑用得不称心,打发了便是。
她悠悠地长叹一声,像是要将心中郁气都散尽了。
*
皇帝从不掩饰自己的能力。
他生来高贵,高高在上惯了,对天、对地,都失了一分敬畏。
旁人得了这样奇异的能力,定然诚惶诚恐,生怕被当做妖孽抓去。可皇帝身为天子,只会觉得自己得了天命,哪里会想到遮掩。
皇后与他结为夫妻多年,相处不多时便瞧出几分名堂。她出身世家,自有一番母仪天下的风范,她的聪慧并不输皇帝。
聪明人说话,寻常自然爽快。可皇帝身怀异样,与皇后相处时只能相敬如宾,再没有几分真情。
这些年,皇后冷眼看着后宫的女子得宠、失宠,若说她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可她自知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当今圣上,才一直隐忍不发,直至她见到了淑妃与桑夏。
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自皇帝被刺杀后,皇后便再没去见过他,即便他清醒了,皇后也只是命人走一遭,说自己身子不适,恐将病气染给皇帝。
深宫中,她端详一遍方才的棋局,满意地将最后一颗黑子落下。
该收网了。
陛下回宫小半年了,身子却一直不见好。
起初,太医们诊断,只是余毒未清的缘故。皇帝喝了一月汤药,仍不大好,后来几番商议,又有半月针灸,倒是精神了一阵子,总算能上朝,好安定前朝臣子的心。
原想着在慢慢好转,皇帝以为无甚大碍,某日与昭妃携手同游御花园时被贵妃冒冒失失一冲撞,旧伤复发,竟骤然倒了下去。
太医们束手无策,还是龚如归一咬牙,下了猛药才将人救回来。
只这一次,无论多好的补药用下去,身子骨都将养不好了。
皇帝时日无多,已成定局。
龙床上,皇帝半躺着,从前宽厚的肩膀消瘦许多,面上犹带病容,却仍不失威严。
连日的病痛折磨叫他移了性情,比从前更加阴晴不定,宫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动辄便被打骂,御前人人自危。
只有在昭妃娘娘面前,皇帝才会变得温和起来。
“陛下,昭妃娘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