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1/2)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第四十三章
日光满地, 树影婆娑。
沈鸢笑着扬起双眼,光影缀在她眼中,如燃着的一簇簇星火。
她一手抚住自己鬓间的金桂, 甫一擡首, 沈鸢唇角的笑意刹那烟消云散。
错愕和惊恐布满沈鸢双眸,她往后趔趄半步, 不可思议盯着不远处的那人。
谢清鹤金冠锦服, 靛青彩绣海水纹长衫低调, 那双如墨眼眸蜻蜓点水在苏亦瑾背后掠过,而后缓缓落在沈鸢脸上。
冷意从足尖一点点往上蔓延,不寒而栗。
沈鸢惊恐万状,一张脸瞬间惨白,半点血色也没有。
苏亦瑾伸手扶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我这就让人……”
“不用。”
沈鸢几乎是吼着出声, 她嗓音隐隐染上哭腔。
马车就在苏亦瑾身后,沈鸢连拖带拽, 推着苏亦瑾上了马车。
“你先回去, 我、我还有事……”
沈鸢急不可待, 双手双足都在发抖, 她连话都说得不清楚。
“你回去,日后也不必来找我。”
她这副样子实在失常,苏亦瑾皱眉,反手握住沈鸢手腕。
“怎么了, 是不是我……”
一只手从苏亦瑾身后越过,先一步握住沈鸢的手腕。
靛青衣袂落在苏亦瑾眼中,他有片刻的惊诧:“你……殿下?”
身影僵硬, 沈鸢脑子空白一瞬。
擡在半空的手指动也不敢动,任由谢清鹤握着。
风声掠过,细碎桂花落在沈鸢肩上。
随之而来的并非是桂花香气,而是明宜离开那日,那间逼仄抱厦蔓延的血腥气和腐朽味。
那时谢清鹤亦是这样抓着自己的手腕,迫使她和明宜对视。
惊慌和恐惧如影随形,噩梦再现。
沈鸢身影摇摇欲坠,她想甩开谢清鹤的手,想离他远远的。
可对上苏亦瑾狐疑关怀的一双眸子,沈鸢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她害怕苏亦瑾会担心,也害怕会将他牵扯进来。
苏亦瑾眉心紧皱:“殿下,沈二姑娘她……”
“沈鸢。”
很轻很轻的两个字落下,如利刃落在沈鸢身后。
她怔怔转过脖子,沈鸢强忍着咽下心口翻江倒海的恐慌,慢慢对上谢清鹤一双晦暗深黑的眸子。
谢清鹤眼中带着笑,可那丝丝缕缕的笑意却如勒在沈鸢脖颈上的缰绳,一点点夺去她的气息。
她如提线木偶,由着谢清鹤一手操纵。
谢清鹤笑得温和,熟稔而又亲昵搂着沈鸢入怀。
“这段时日有劳苏公子的照看。”
落在沈鸢腰上的手指修长白净,谢清鹤另一只手掩在袖中,广袖低垂,挡住了掌心蜿蜒淌落的血丝。
苏亦瑾错愕不解:“沈二姑娘,你同殿下是……”
沈鸢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意:“秋桂笺是、是送给殿下的。”
苏亦瑾震惊张瞪双眼。
沈鸢朝他福福身子,敛眸掩去眼中的湿润:“糖桂莲藕很好,可却不是我喜欢的。”
她委婉拒绝了苏亦瑾。
从始至终,沈鸢都不敢擡头看苏亦瑾一眼。
转身瞬间,泪水沾湿沈鸢眼睫。
她一步一步由着谢清鹤扶着自己回了山庄。
天色渐晚,山庄各处掌灯。
园中青竹翠绿,叶上还有残留的雨珠。
“……舍不得?”
耳边忽然落下谢清鹤轻轻的一声,沈鸢如临大敌,她脱口而出:“没、没有。”
反手握住谢清鹤的手腕,沈鸢迫不及待为苏亦瑾澄清。
“今日是苏夫人的生辰,她知道我在这,特意下了帖子邀我过去。”
和谢清鹤在山脚下擦肩而过的是苏夫人,谢清鹤想起那妇人所言,眼中的笑意又淡了两分。
“苏夫人邀你做什么?”
谢清鹤明知故问,“让你和苏亦瑾再续前缘?”
“不是,没有的,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沈鸢语速飞快,双眼呛出泪珠,她着急忙慌撇清和苏亦瑾的关系。
殊不知她的所作所为,落在谢清鹤眼中,都成了袒护苏亦瑾的罪证。
那双如墨眼眸阴冷森寒,谢清鹤步步紧逼。
身后暖阁被撞开,沈鸢趔趄摔倒在地。
她一步步往后退,仰首惊慌不安凝视着上首的谢清鹤。
“你在怕什么?”
屋里还未点灯,廊下细碎烛光洒落在谢清鹤身后,逆着烛光,沈鸢看不清谢清鹤的脸色,只能看见他微微勾着的唇角。
一只手擡起沈鸢的下颌,掌心的血珠子凝固,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沈鸢周身,她转身,拔腿往外跑。
谢清鹤轻而易举握住沈鸢纤细的腰肢,毫不留情往榻上摔去。
“是怕我知道你将我当作苏亦瑾?”
后脑勺狠狠撞在榻上,沈鸢双眼冒星,猝不及防听见谢清鹤的声音,她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你、你怎么……”
喉咙被谢清鹤紧紧扼住,窒息的感觉遍及全身。
谢清鹤嗓音阴郁至冷,他一字一顿。
“沈鸢,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是,我……”
双手拼命抓着谢清鹤的手腕,沈鸢拼劲全力想要掰开谢清鹤束在自己喉咙上的桎梏。
她似乎快将谢清鹤手背上的骨肉抠下来,可谢清鹤还是纹丝不动。
落在脖颈的力道不轻反重,沈鸢几近窒息。
团团白雾散落在沈鸢眼前。
她从喉咙中艰难挤出两个字:“不是……”
濒临绝望的前一瞬,谢清鹤陡然松开双手。
“不是什么?”
沈鸢喘息数瞬,喉咙艰涩干哑。
恐惧还未来得及褪下,谢清鹤又一次扼住沈鸢的喉咙。
像是在故意戏耍沈鸢。
每每给她希望,又再次将她拽入沈鸢。
愤怒几乎淹没了谢清鹤所有的理智,他垂眼,看着身下那张脸毫无血色,看着沈鸢的双唇张张合合。
自身难保,沈鸢还在挣扎和苏亦瑾撇清关系,她还在怕谢清鹤会迁怒苏亦瑾。
“和他无关,是、是我……”
她艰难吐出零星的几个字,如火上浇油,轻而易举挑起谢清鹤所有的怒火。
拢在沈鸢脖颈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谢清鹤阴测测的一声笑在沈鸢耳边落下。
“这么急着为他开脱,是怕我对他下手吗?”
他一只手擡起,在沈鸢颊边轻拍了一拍。
“苏亦瑾知道你这么袒护他吗?”
谢清鹤起身朝外走。
清亮的一记响骤然在沈鸢脸上响起,她整个人神智不清,余光瞥见谢清鹤起身远去,沈鸢下意识抓住谢清鹤的长袍。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你别去找他。”
沈鸢急不可待为苏亦瑾开脱,干哑的嗓子几乎说不出话。
她身子朝前跌,重重摔落在谢清鹤脚边。
“我求你、求你……”
沈鸢泣不成声,几乎要哭断气。
“不找他,那找你吗?”
谢清鹤眉眼低垂,一只手捏起沈鸢的下颌,面色晦暗不明。
沈鸢身影颤栗,双唇抖得说不出话:“你别找他,别找他。”
她如丢了魂魄一样,只会重复同一句话。
谢清鹤落在昏暗中的一张脸蕴满阴霾,他哑然失笑:“你不想我去找他?”
沈鸢喃喃:“不、不想。”
“也好。”
谢清鹤意外好说话。
下一刻,他不由分说拽起沈鸢的手,阴沉着脸拖着她往外走。
马车穿过夜色,沈鸢坐立难安,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在心底深处埋下种子。
直到眼前露出行宫的一角,露出明宜自缢的那间屋子。
那颗埋在沈鸢心底的种子彻底发了芽,生了根。
槅扇木门被谢清鹤一脚踹开,屋中腐朽落败的气息迎面扑来。
沈鸢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那双垂在半空的双脚,看见明宜乌发复面。
她尖叫一声,惊恐朝后退去,夺门而出。
谢清鹤轻而易举拖着沈鸢入屋,在他身后,一轮明月悄无声息落在树梢间。
清冷月光洒落满地。
“知道明宜手中的药是从何而来吗?”
早先苏亦瑾簪在沈鸢鬓角的桂花早就让谢清鹤一脚踩烂,沈鸢此刻鬓松拆乱,一张脸惶恐不安,哪有先前赴宴的精气神。
她直直盯着谢清鹤,被他拽住的手颤抖不止。
沈鸢痛不欲生吐出两个字:“是你。”
簌簌泪水滑过双腮,沈鸢几近崩溃,她一直以为明宜是受皇后的指使,才会对谢清鹤下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
沈鸢歇斯底里,双手捏拳,拼命往谢清鹤身上砸去,她嗓音透着愤恨不甘。
连日来的愧疚和自责几乎占据了沈鸢所有,她一遍又一遍懊恼自己那日收下那盒玫瑰酥,一次又一次悔恨自己当初的心软。
可她从未想过,明宜手中的药竟然是谢清鹤给的。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她做错了什么……”
沈鸢崩溃痛哭,顺着谢清鹤无力跌坐在地。
她不知明宜做错了什么,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明明那日一早,明宜还笑着同沈鸢道别,说她替自己择好矮脚马,改日教沈鸢。
“她比你聪明。”谢清鹤面无表情。
保自己和保明家,明宜坚定不移选择了后者,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将军入狱,看着家里人惨遭大难。
“……聪明?”
沈鸢仰起脸,泪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滚落,她低低笑了两声。
“她有的选吗?”
沈鸢嘶吼出声,“是你们逼死她的!”
沈鸢脸上有痛苦,有愤恨。
就如皇后死前说的那样,沈鸢恨不得对谢清鹤避之不及。
谢清鹤冷漠垂眼,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冷静淡漠。
他居高临下站在沈鸢身边,看着她痛哭流涕,看着她绝望崩溃。
沈鸢双手抱耳,呢喃自语。
“我没有错,我根本就没有错。”
她终于从谢清鹤编织的噩梦挣开,如蚕蛹羽化成蝶,沈鸢终于找到那一道口子,看见了亮光。
“害死明宜的是你们,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也是你们,和我无关!我没有做错,她的死也不是我的错。”
困恼沈鸢多日的噩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化解之相。
沈鸢踉跄从地上站起,跌跌撞撞。
谢清鹤眸色渐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鸢苦笑扬起脖颈。
她神智不清,如同坠落在迷雾之中。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的,若我没有认错人,该多好。”
沈鸢唇角扯出一点笑。
“你以为我是好心救你吗?”
“错啦。”
沈鸢往后踉跄半步,身子撞在身后的阁光珠帘,“我那时看见你手上的红痣,以为你是苏亦瑾,是当初救我的恩人……”
“——沈、鸢!”
谢清鹤咬牙切齿,双目中淌落的怒火似是要将沈鸢侵噬。
当时在乡下,沈鸢对谢清鹤没来由的信任和笃定都有了解释。
她不惜变卖家当为谢清鹤寻医问药,也不过是因为将他错认成苏亦瑾。
她对谢清鹤所有的好,都是因为苏亦瑾,因为苏亦瑾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
怒火中烧,谢清鹤理智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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