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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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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他喉咙溢出一声笑。

“你说你没错。”

沈鸢恍恍惚惚,自言自语:“没错,我没错。”

谢清鹤颔首,笑着道:“……好。”

沈鸢懵懵懂懂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至那扇槅扇木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直至最后一点光亮从门缝溜走。

四面悄然无声,一点别的声音也无。

沈鸢遽然回神。

她踉跄着扑向木门,双手在门上止不住拍打。

屋内针落可闻,只有沈鸢框框看拍打的响声。

“开门!开门!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

沈鸢嘶吼着出声,泪水如泉涌,浸润了她的衣襟。隔着细细长长的一道门缝,沈鸢看见园中随风摇曳的青竹,看见廊下悬着的银杏木雕刻七层宫灯。

宫灯并未点亮,只有影子晃晃悠悠落在地上。

沈鸢盯着那道影子,那道黑影似是化了形,如同流水一点点淌落流入屋中,透过门缝流到沈鸢脚下。她怔怔垂首盯着,忽而惊吼一声,沈鸢惨叫跌落在地。

一阵阴风从沈鸢后颈穿过,她后知后觉,明宜自缢时,双足垂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背后。

又一声惊呼从喉咙溢出,沈鸢几乎是哀嚎着跑开,她身子蜷缩在角落,牢牢抱住自己的双膝。

沈鸢不敢擡头,好像只要一擡头,就能看见明宜垂在半空的双足。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

沈鸢一遍又一遍嘀咕,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一人的哭声回响。

“我没有错,我没有做错。”

沈鸢哭着低语,双眼忐忑不安,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崩溃。

余光瞥见自己披落在肩上的青丝,冷不丁的,沈鸢想起了覆在明宜脸上的乌发。

明宜死不瞑目,那双张瞪的眼睛流着血丝,透过乌发看着沈鸢。

沈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拼命拂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乌发,可越抓越多。

发髻松散,越来越多的长发散落在沈鸢肩上,落在她眼中。

她仓皇失措,双目布满惧意。

沈鸢四处转悠,手忙脚乱在明宜的妆台上搜寻。

她想找到剪子,想剪断自己的满头的乌发。

可这屋里的一切早就让人搜走当作罪证,沈鸢自然寻不到任何有用的。

无意擡眸,沈鸢和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对上视线。庭院幽幽,镜中的人逐渐化作明宜的脸。

乌发长长垂落在地,她看见镜中的人张动双唇。

“沈鸢、沈鸢。”

那声音……和明宜死前如出一辙。

惨叫声连连。

沈鸢精神彻底崩溃,她双手胡乱抓着自己的长发,柔顺的青丝落在沈鸢指尖,如当初在横梁上悬着的白绫,像是要将她绞杀。

三五缕青丝缠绕在沈鸢手指,她却怎么也解不开。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我没有错。”

沈鸢哭着喊着,可缠在手指上的青丝却怎么也解不开。

她疯了似的冲向木门,双手握拳,木门摇动,可沈鸢怎么也推不开。

掌心在门上拍打出道道红痕,沈鸢哭得撕心裂肺。

“开门!谢清鹤,你给我开门!”

她身子缓慢从门上滑落,泪水模糊了沈鸢的双眼,她喉咙本就伤着,如今更是哭得沙哑。

“开门,你开门。”

沈鸢跌坐在门上。

门前台阶上空无一人,四面悄无声息,唯有风声鹤唳。

沈鸢失声痛哭,只觉这屋子处处都有明宜的影子。

她像是看见明宜咬了一口玫瑰酥,看见她手中握着白绫,朝横梁上丢去。

那双绣花鞋在空中一晃一晃,脚边还有一只香囊。

那香囊,还是沈鸢送的。

沈鸢不敢在门边久留,她一人瑟缩在角落,满头青发都散落在身后。

她双手环住双膝,一双眼睛惴惴不安,惶惶盯着那扇木门。

夜色平静如秋水,沈鸢蜷缩成一团,眼中的泪水几句要流干。

她无声啜泣,贝齿紧紧咬在白净手背上,刻出清晰的齿印。

一点风,一根青丝,都足以换来沈鸢歇斯底里的崩溃。

她不知等了多久。

终于,那扇紧闭的木门被人推开,谢清鹤踩着月光缓步行至沈鸢眼前。

那只手轻松擡起沈鸢半张脸。

沈鸢手背上满满当当都是自己咬出来的血痕,深浅不一。

谢清鹤眸光低垂,面不改色在沈鸢手背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上掠过。

他轻轻擡眸:“知道错了吗?”

少顷,沈鸢慢吞吞扬起双眸,那双迷蒙的眼睛在谢清鹤脸上顿了半刻钟,缓慢眨了两下。

好像才认出眼前站的是谢清鹤。

谢清鹤这会又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耐心十足,又问了一遍。

“知道错了吗?”

他嗓音含着笑意,夜色氤氲谢清鹤身后。

沈鸢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她嗓子喑哑,几乎说不出话。

可沈鸢还是竭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我没错。”

沈鸢说得极慢极慢,干哑的嗓子如陈年的老树皮。

“我唯一做错的,就是当初救了你。”

那是她迄今为止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若不是当初自己救错人,也不会有后面的祸事。

“谢清鹤。”

沈鸢唇角勾起一点浅浅的笑,“若我从未见过你,该有多好。”

谢清鹤眼中的光影一点点熄灭,薄唇轻扬。

扼在沈鸢下颌的手指加重力道,像是要将沈鸢整个下巴卸下。

“是么?”

他低低笑了两声,忽而用力甩开沈鸢,大步流星转身朝外走去。

木门再次在沈鸢眼前掩上。

沈鸢恍惚好像听见外面又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吵得她耳朵疼。

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想要杜绝窗外吵嚷的雨声。

可还是能听得到。

雨水溅落在枯枝上,溅落在青竹上。

隐隐约约还夹杂着明宜的呐喊。

她在怪沈鸢收下那盒玫瑰酥。

“我不知道。”

沈鸢小声哽咽,又开始胡乱抓自己的手背,道道红痕血淋淋的,狰狞可怖,沈鸢却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疼。

她一次又一次嘟哝,“不是我害你的,我没有错,没有错。”

身子无力躺在地上,沈鸢身子还是抱成一团,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我没有错。”

“……没有错。”

更深露重,云影横窗。

天朗气清,外面一点雨也没有,空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

沈鸢躺在地上,眼睛不敢往上瞟,她不记得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隐约有了一点亮光。

沈鸢精疲力竭,她强撑着睁开双眼,艰难爬到门边。

“开门、开门。”

气若游丝,沈鸢声音轻轻,含糊不清。

嗓子哑得无可救药,眼睛干涸,连一点泪水也挤不出来。

“开门,我求你们了,快开门。”

敲在木门上的力道不大,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四面杳无声息,静悄无人低语。

沈鸢痛不欲生,掌心一下又一下拍打在木门上,可惜还是无人理会。

天一点点亮了。

转眼半日过去,屋中再无半点声音传出。

崔武躬身去请示谢清鹤。

谢清鹤扬眉,指间的青玉扳指转了又转,一言不发。

崔武心惊胆战:“殿下,沈二姑娘在里面待了快半天了,若是……”

谢清鹤眼皮轻轻动了一动。

日光跃动,正好落在他腕骨上的红痣。

谢清鹤眼中凝落成霜,轻哂:“半日而已。”

崔武还想再说,谢清鹤黑眸淡漠在他脸上越过。

崔武身子躬得越发低了,再不敢多言。

云影横窗,晴空如洗。

谢清鹤又一次让人开门时,角落中的沈鸢几乎没了声音。

听见耳边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沈鸢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艰难朝后退去,目光往上擡,却见谢清鹤立在自己身前。

沈鸢似乎听见谢清鹤说了句什么,可惜她没听清。

耳边嗡嗡作响,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些,吵得沈鸢听不见谢清鹤的声音。

她喃喃张动双唇,一双杏眸一点亮光也没有,只有无尽的晦暗萧瑟。

“我、没有、错。”

沈鸢艰苦吐出四个字,她声音压得极低,谢清鹤只有俯身垂首时,才能听见沈鸢说的是什么。

那双漆黑瞳仁中透着阴郁森寒,他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谢清鹤来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了。

开始是三个时辰,后来是四个、五个。

最后一次见到沈鸢,是在第三日的黄昏。

落日熔金,群鸟归林。

沈鸢一点点僵着身子,往外缓慢挪去。

还没爬到门口,木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谢清鹤颀长身影立在门前,长身玉立。

沈鸢脸上披散着长发,她手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肉,都是她自己啃出来,坑坑洼洼,血痕道道。

“水,水。”

沈鸢双唇张了张,她嗓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谢清鹤偏了偏脑袋,黑眸慢悠悠在沈鸢脸上掠过。

沈鸢无力再往前,一只手抓住谢清鹤的长袍。

说是抓,其实沈鸢一点力气也没有。

谢清鹤那角长袍甚至连一点褶皱也没有。

好像只要他随意擡擡脚,就能轻松将沈鸢甩开。

漆黑眸子低敛,谢清鹤手指在沈鸢脸上轻柔抚过。

那里干干净净,一点泪水也没有。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谢清鹤温声,唇角扬起一点笑。

半是胁迫半是利诱。

“沈鸢,不要让我失望。”

三日两夜,沈鸢孤身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待了将近三十五个时辰,滴水未沾。

嗓子哑得冒烟,沈鸢身子虚弱无力,甚至连睁眼对她而言都是无比困难的事。

像是牙牙学语,沈鸢一字一字。

终于说出了谢清鹤想听的那一句话。

“我……错了。”

她不该忤逆谢清鹤,不该同他作对。

谢清鹤静静望着地上的沈鸢,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无神空洞。

“什么错了,错在当初救了我?”

沈鸢轻轻摇头,她其实什么力气也使不上,只是左右晃动了下脑袋。

沈鸢又一次开口。

“我错了。”

光影西斜,淌落在沈鸢身上的光影一点点退开。

她终于喝到了三日来的第一口水,也终于从那间漆黑昏暗的屋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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