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5章 恭皇帝下(1/1)
李渊写信去拉拢李密。李密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想当各路英雄的盟主。己巳日,他让祖君彦回信给李渊说:“虽说咱俩家族分支不同,但根源是一样的。我自认为没啥本事,却被天下英雄推举为盟主。就盼着咱俩能互相扶持,齐心协力,像在咸阳抓住秦王子婴、在牧野灭掉商纣王那样,干一番大事业,那多威风啊!”还想让李渊带几千步兵和骑兵亲自到河内,当面结盟。李渊收到信后,笑着说:“李密太自负自大了,光写封信可请不动他。我现在正打算在关中干大事呢,如果马上拒绝他,这不又多了一个敌人嘛。不如用谦卑的言辞捧捧他,让他更加骄傲,好让他帮我堵住成皋的道路,牵制住东都的兵力,这样我就能专心往西进军了。等关中平定了,我凭借险要地势养精蓄锐,再慢慢看各方势力争斗,坐收渔翁之利,也不算晚。”于是就让温大雅回信说:“我这人虽然平庸无能,但有幸继承了祖上的余荫,在外当过八使,入朝掌管过六屯。要是国家危难我却不帮忙,那会被有识之士指责的。所以我召集义兵,和北方的突厥和亲,一心想匡扶天下,目的就是尊奉隋朝。上天生育了百姓,就一定会有治理他们的人。现在能担当这个重任的,除了您还有谁呢!我年纪都过五十了,可没这个想法。我满心欢喜地拥护您,愿意跟着您干,就希望您早日顺应天命,让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只要在宗族里能得到您的认可,还能继续封在唐地,我就觉得很荣耀了。要说在牧野灭掉商纣王这种事,我可不忍心说;在咸阳抓住秦王子婴,我也不敢从命。汾晋这边还需要安定整顿,像当年周武王在盟津会合诸侯那样的事,我还没工夫定日子呢。”李密收到信后特别高兴,拿给手下将领们看,说:“唐公都推举我,这天下看来不难平定啦!”从这以后,双方使者往来不断。
雨一直下个不停,李渊军队里粮食不够了;刘文静出使突厥还没回来,又有人传言说突厥和刘武周要趁晋阳空虚去攻打。李渊召集将领们商量要不要往北撤军。裴寂等人都说:“宋老生和屈突通联合起来占据险要之地,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李密虽说和咱们结盟了,但他心里咋想的,谁也摸不准。突厥贪婪又不讲信用,只认钱。刘武周又是依附突厥的人。太原是个重要的城市,咱们义兵的家属都在那儿,不如先回去保住根基,以后再想办法。”李世民说:“现在地里到处都是庄稼,还愁没粮食吃?宋老生这人轻率浮躁,一仗就能把他抓住。李密一门心思盯着粮仓,没工夫考虑太远。刘武周和突厥表面上互相依附,其实心里都防着对方。刘武周就算想占太原的便宜,难道能忘了自己的老巢马邑吗!咱们本来是为了大义起兵,不顾性命地要拯救老百姓,就该先打进咸阳,向天下发号施令。现在遇到点小困难就马上撤军,恐怕跟着咱们起义的人一下子就散伙了,到时候咱们只能守着太原这一座城,跟贼寇没啥区别,怎么能保全自己呢!”李建成也觉得李世民说得对。李渊不听,催促大家出发撤军。李世民还想再进去劝劝,正好天晚了,李渊已经睡了;李世民进不去,就在外面大哭,声音都传到营帐里了。李渊把他叫进去问怎么回事,李世民说:“咱们的军队是为了大义才行动的,前进打仗就能胜利,往后撤军就会溃散;前面人散了,后面敌人再追上来,咱们离死就没几天了,怎么能不伤心呢!”李渊这才明白过来,说:“军队都已经出发了,怎么办?”李世民说:“右军还没动;左军虽然走了,但估计还没走远,我去把他们追回来。”李渊笑着说:“我的成败都在你身上了,还有啥可说的,就按你说的办吧。”于是李世民和李建成连夜分路去追左军,把他们追了回来。丙子日,太原运来的粮食也到了。
武威鹰扬府司马李轨,家里很有钱,喜欢行侠仗义。薛举在金城造反的时候,李轨就和同郡的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等人商量说:“薛举肯定会来侵犯咱们,郡里的官员又平庸又胆小,根本抵挡不住,咱们难道要眼睁睁地带着老婆孩子被人俘虏吗?不如咱们一起努力抵抗,占据黄河以西的地方,等着看天下局势的变化。”大家都觉得有道理,想推举一个人当头儿,可互相谦让,谁都不愿意当。曹珍说:“早就听说图谶里说姓李的要当王;现在李轨也参与了咱们的谋划,这就是天命啊。”于是大家一起拜见李轨,尊奉他为主。丙辰日,李轨让安修仁召集各部落的胡人,自己结交民间的豪杰,一起起兵,抓住了虎贲郎将谢统师和郡丞韦士政。李轨自称河西大凉王,设置的官职都仿照开皇年间的旧例。关谨等人想把隋朝的官员都杀了,瓜分他们的家产,李轨说:“大家既然推举我当首领,就得听我的号令。咱们现在发动义兵是为了救老百姓,要是杀人抢东西,那跟强盗有啥区别,这样怎么能成大事呢!”于是任命谢统师为太仆卿,韦士政为太府卿。西突厥的阙达度设占据会宁川,自称阙可汗,向李轨请求投降。
薛举自称秦帝,封他的妻子鞠氏为皇后,儿子薛仁果为皇太子。他派薛仁果带兵围攻天水,把天水打下来了,薛举就从金城迁都到天水。薛仁果力气很大,擅长骑马射箭,在军中被称为万人敌;但他这人贪心还喜欢杀人。他曾经抓到庾信的儿子庾立,因为庾立不肯投降,他就把庾立绑在火上,一点点割肉给士兵吃。打下天水后,他把富人都召集起来,倒吊着,往他们鼻子里灌醋,逼他们交出金银财宝。薛举经常告诫他说:“你的才能和谋略足够办事,但太苛刻残暴,没有一点恩情,早晚会毁了我的国家。”
薛举派晋王薛仁越带兵前往剑口,到了河池郡;河池太守萧瑀把他们挡了回去。薛举又派将领常仲兴渡过黄河去攻打李轨,和李轨的将领李赟在昌松交战,常仲兴全军覆没。李轨想把俘虏放了,李赟说:“咱们费了好大劲打仗抓来的俘虏,再放回去资助敌人,这有啥用!不如全活埋了。”李轨说:“要是上天保佑我,以后会抓住他们的首领,这些人早晚都是我的;要是我成不了事,留着他们又有啥好处!”于是就把俘虏放了。没过多久,李轨攻打张掖、敦煌、西平、枹罕,都打下来了,黄河以西的五个郡都归他了。
隋炀帝下诏让左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薛世雄率领燕地的三万精兵去讨伐李密,命令王世充等将领都归薛世雄指挥,军队路过的地方,盗贼能顺便就给收拾了。薛世雄行军到河间,在七里井扎营。窦建德的手下们都很害怕,把各个城南边的据点都撤了,往南逃跑,还放话说要退回豆子<卤亢>。薛世雄以为他们是怕自己,就不再防备。窦建德却打算回去偷袭他。窦建德所在的地方离薛世雄的营地有一百四十里,他先带着二百八十个敢死队员出发,让其他人随后跟上,窦建德和手下们约定说:“夜里赶到就攻打营地;要是天亮了,就投降。”还差一里左右的时候,天快亮了,窦建德心里犹豫,正商量着要不要投降;这时候突然起了大雾,人面对面都看不清,窦建德高兴地说:“这是上天帮我啊!”于是冲进薛世雄的营地发起攻击,薛世雄的士兵大乱,都翻过栅栏逃跑了。薛世雄管不住,只好带着几十个手下逃回涿郡,又羞愧又生气,最后生病死了。窦建德就趁机包围了河间。
“内核解读”
这段隋末群雄的角逐史,像一部浓缩的“权力博弈启示录”,每个细节都藏着乱世生存的底层逻辑。换个角度看,这些人物的选择与结局,更像一场关于“战略清醒度”的大考——谁能穿透表象抓住核心矛盾,谁就能在乱局中占得先机。
李渊与李密的隔空过招,本质是“虚名与实利”的博弈。李密手握重兵却沉迷“盟主”的虚名,一封书信就想让李渊俯首称臣,甚至要对方亲自上门结盟,暴露了他对权力本质的误读: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别人承认你是老大”,而是“你能掌控多少核心资源”。反观李渊,一眼看穿李密的软肋——急于证明自己的权威,于是顺水推舟送上“天下归你”的高帽,实则用几句软话就把李密绑在了东都战场,为自己西征关中扫清障碍。这种“用虚名换实利”的算计,堪称古代版“战略外包”:让李密替自己挡枪,自己专心啃最硬的骨头(关中)。李密被几句好话哄得飘飘然,恰恰说明:在权力游戏里,“被需要”的幻觉往往比“被恐惧”更危险。
李渊军中的“撤军之争”,更像一场“短期风险与长期目标”的拔河。裴寂们的担忧不能说全无道理——突厥偷袭、粮荒、强敌在前,都是实打实的威胁。但他们算错了最关键的账:起义军不是正规军,靠的是“天命所归”的信念和“跟着走有奔头”的希望活着。李世民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看透了这支队伍的“精神命脉”:进,哪怕难,大家信你能成;退,哪怕稳,大家会觉得“不过是又一支打家劫舍的队伍”,信念一崩,人心就散。李渊最后被儿子哭醒,与其说是被说服,不如说是突然意识到:乱世创业,“停”就是“退”,“稳”就是“死”。这种“宁冒风险也要向前”的决断力,是所有成大事者的共同特质——风险永远存在,区别在于你是被风险吓退,还是带着风险前进。
李轨在河西的崛起,藏着“乱世生存的反常识法则”。隋末群雄多靠“杀官夺财”立威,觉得血腥味越重越能镇住场子。李轨偏不:抓了隋官不杀,反而给官做;打了胜仗不坑俘虏,反而放回去。这不是圣母心,而是最精明的“成本核算”:杀官夺财能得一时之财,却会逼得所有隋朝旧吏抱团反抗;放俘虏看似资敌,却能向天下传递“我不是流寇,是能定秩序的新主”的信号。对比薛仁果“倒悬富人灌醋逼财”的操作,就懂李轨的高明——乱世里,“不制造仇恨”比“制造恐惧”更划算。薛举骂儿子“苛虐无恩”,却管不住他,更暴露了草莽势力的致命伤:能打天下却不懂治天下,能聚兵却不会聚人心。
窦建德击溃薛世雄,堪称“信息差与执行力的教科书案例”。薛世雄带三万精兵,却栽在二百八十个敢死队手里,问题出在“认知错位”:他把窦建德当成了普通流寇,以为对方逃跑是怕了自己,却没意识到这可能是诱敌。而窦建德的厉害,在于“把意外变成机会”——本想夜袭,天快亮了本该放弃,却借着大雾果断冲锋。这像极了现代商战:大企业往往因“规模优势”而轻视对手,小企业却能靠“灵活+敢赌”撕开缺口。薛世雄的“惭恚而死”,死的不是战败,是被“看不起的对手”打败的自尊——这种傲慢,古今中外的强者都容易犯。
说到底,这段历史里的赢家都有个共同点:他们不被眼前的“热闹”牵着走。李渊不抢盟主的热闹,抢关中的实在;李轨不赶杀官的热闹,抢人心的实在;窦建德不贪兵力的热闹,抢时机的实在。而输家往往栽在“被表象迷惑”:李密迷盟主的表象,薛世雄迷兵力的表象,薛仁果迷暴力的表象。
乱世如此,任何竞争场也如此:真正的高手,都懂得在喧嚣中盯住“不可替代的核心资源”——对李渊是关中,对李轨是人心,对窦建德是战机。抓住了这个,再乱的局,也能走出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