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 恭皇帝下(1/1)
八月己卯日,雨停了。庚辰日,李渊命令士兵们把铠甲、兵器和行装拿出来晾晒。辛巳日清晨,李渊率军从东南方向沿着山脚的小路向霍邑进发。李渊担心宋老生不肯出城迎战,李建成和李世民说:“宋老生这人有勇无谋,咱们派轻骑兵去挑衅他,按道理他肯定会出城;要是他坚守不出,咱们就造谣说他已经跟咱们暗中勾结了。他害怕被身边的人向朝廷告发,怎么敢不出来!”李渊说:“你们分析得很对,宋老生之前不敢在贾胡堡迎战咱们,我就知道他没啥能耐!”李渊带着几百名骑兵先到霍邑城东几里外,等待步兵跟上,同时派李建成、李世民带着几十名骑兵到城下,挥着马鞭指指点点,做出一副要围城的样子,还大声辱骂宋老生。宋老生被激怒了,带着三万兵马从东门和南门分路出城。李渊赶紧让殷开山去叫后续部队。后续部队赶到后,李渊想让士兵们先吃饭再打仗,李世民说:“时机不能错过。”于是李渊和李建成在城东列阵,李世民在城南列阵。李渊和李建成这边刚交战有点后退,李世民和军头临淄人段志玄从南边的高地上带兵飞驰而下,冲进宋老生的军阵,从背后攻击。李世民亲手杀了几十个人,两把刀都砍出了缺口,鲜血沾满了衣袖,他甩掉血继续战斗。李渊的军队士气大振,士兵们大声呼喊:“已经抓住宋老生啦!”宋老生的军队大败,李渊的士兵们抢先冲向城门,城门紧闭,宋老生下马想跳进沟堑,刘弘基追上去把他砍了,战场上尸体躺了好几里地。天已经黑了,李渊立刻下令攻城,当时没有攻城的器械,将士们就光着膀子往上冲,就这样把霍邑攻下来了。
李渊要奖赏在霍邑之战中立功的人,军吏们有些犹豫,觉得应募的奴仆不应该和普通良人得到同样的奖赏,李渊说:“在战场上,哪还分得清贵贱;论功行赏的时候,怎么能有差别呢,应该都按照实际功劳授予奖赏。”壬午日,李渊接见霍邑的官吏和百姓,像在西河时一样慰问、奖赏他们,还挑选了一些年轻力壮的人让他们参军;关中的军士们要是想回家,都授予五品散官,然后送他们回去。有人劝李渊说给的官太多太滥了,李渊说:“隋朝就是因为吝啬奖赏,才失去了人心,咱们怎么能学他们呢!而且用官职来招揽众人,不比打仗强吗!”
丙戌日,李渊进入临汾郡,像在霍邑一样慰问安抚百姓。庚寅日,李渊在鼓山留宿。绛郡通守陈叔达据城坚守;辛卯日,李渊发动进攻,把绛郡攻克了。陈叔达是陈高宗的儿子,很有才华学问,李渊以礼相待并任用了他。
癸巳日,李渊到达龙门,刘文静和康鞘利带着五百名突厥兵、两千匹马赶到。李渊很高兴他们来得不算晚,对刘文静说:“我向西行军到黄河边,突厥人才到,兵虽然少但马多,这都是你办事得力的功劳啊。”
汾阳的薛大鼎劝李渊说:“别攻打河东了,咱们直接从龙门渡过黄河,占据永丰仓,再向远近各地发布檄文,关中地区就可以轻松拿下了。”李渊本来打算听从这个建议。但其他将领们都请求先攻打河东,于是李渊任命薛大鼎为大将军府察非掾。
河东县户曹任瑰劝李渊说:“关中的豪杰们都踮着脚盼着义兵呢。我在冯翊待了好些年,了解那里的豪杰,让我去劝说他们,他们肯定会像风吹草伏一样纷纷响应。咱们的义师从梁山渡过黄河,直指南边的韩城,逼近合阳。萧造只是个文官,肯定远远望见咱们就请求归降了。孙华这些人,也都会远道来迎接咱们,然后咱们大张旗鼓地前进,直接占据永丰仓。就算暂时没拿下长安,关中地区也肯定能平定了。”李渊听了很高兴,任命任瑰为银青光禄大夫。
当时关中的各路盗贼中,孙华的势力最强。丙申日,李渊到了汾阴,写信去招揽孙华。己亥日,李渊进军到壶口,黄河边的百姓每天都有上百人来献船,于是李渊就组建了水军。壬寅日,孙华从合阳带着轻骑兵渡过黄河来见李渊。李渊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就座,对他又是安慰又是夸奖,任命孙华为左光禄大夫、武乡县公,兼任冯翊太守,孙华手下有功的人,都让孙华按次序授予官职,赏赐非常丰厚。李渊让孙华先渡河回去;接着派左右统军王长谐、刘弘基以及左领军长史陈演寿、金紫光禄大夫史大柰率领六千步兵和骑兵从梁山渡河,在黄河西岸扎营,等待大军。李渊任命任瑰为招慰大使,任瑰去劝说韩城归降,成功拿下了韩城。李渊对王长谐等人说:“屈突通的精兵不少,离咱们也就五十多里地,却不敢来交战,这就足以说明他的手下不听他使唤。不过屈突通怕担罪责,又不敢不行动。如果他渡过黄河来攻击你们,那我就进攻河东,他肯定守不住;要是他全军守城,那你们就截断他的河上通道:咱们前面卡住他的咽喉,后面拍他的后背,他要不逃跑就肯定会被咱们抓住。”
跟随着隋炀帝在江都的骁果军有很多人逃跑了,隋炀帝很头疼,就问裴矩该怎么办,裴矩回答说:“人要是没有家室,很难长久待在一个地方,不如允许军士们在江都娶妻成家。”隋炀帝听从了这个建议。九月,把江都境内的寡妇和未婚女子都召集到宫下,任凭将士们挑选;要是之前有和女子通奸的,只要自首,就把女子许配给他。
武阳郡丞元宝藏带着武阳郡投降了李密,甲寅日,李密任命元宝藏为上柱国、武阳公。元宝藏让他的门客巨鹿人魏征写了封书信向李密致谢,并且请求把武阳郡改名为魏州;还请求率领自己的部队向西夺取魏郡,向南和其他将领会合夺取黎阳仓。李密很高兴,立刻任命元宝藏为魏州总管,征召魏征为元帅府文学参军,掌管记室。魏征从小就没了父亲,家里贫穷,但他喜欢读书,胸怀大志,为人洒脱,不怎么在意生计。最开始他做了道士,后来元宝藏征召他掌管文书。李密喜爱他的文辞,所以把他召到自己身边。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生动展现了隋末乱世中,李渊集团崛起的关键节点,其中藏着太多值得玩味的历史逻辑——既有军事博弈的智慧,也有政治人心的较量,更能看出新旧势力交替的必然。
先看霍邑之战的军事博弈:这简直是一场“精准拿捏对手性格”的经典案例。李渊父子看透宋老生“勇而无谋”又“怕被构陷”的软肋,一边用轻骑挑衅逼他出战,一边用“通敌”的谣言断他后路,把心理战玩到了极致。而战场之上,李世民“手杀数十人,两刀皆缺”的悍勇,与其说是个人勇武,不如说是“破局决心”的象征——当主帅李渊、李建成一度受挫时,这种舍命冲锋的爆发力,直接逆转了战场士气。更关键的是李渊的“纳谏”:当他想让士兵先吃饭再战时,李世民一句“时不可失”就能让他立刻调整,这种“决策弹性”,远比僵化的指挥体系更适合乱世战场。
再看战后的政治手腕:李渊最厉害的不是打赢了仗,而是打赢后“怎么收场”。军吏质疑“奴隶不应与良人同赏”,他一句“矢石之间不分贵贱”,直接打破了阶级壁垒——这哪是赏功?分明是“用利益换人心”。隋末的核心矛盾之一,就是隋朝皇室“吝惜勋赏”,把基层将士的付出当草芥,而李渊反其道而行之,用“破格封赏”把原本的“奴隶”“流民”都绑上自己的战车。后来他对想回家的关中军士“授五品散官遣归”,更是“低成本拢人心”的高招:给个虚职,换一群“宣传员”,让他们回去告诉关中百姓“李渊懂感恩”,比打十场胜仗都管用。这种“算人心账”而非“算官位账”的思路,正是他能快速崛起的核心密码。
还有扩张中的“弹性策略”:打临汾、绛郡时,对投降的官员(如陈叔达)“礼而用之”,对地方豪杰(如孙华)“握手赐官”,甚至对突厥的支援“兵少马多反喜”——前者是吸纳士族人才,后者是拉拢地方势力,后者更是防着被突厥“裹挟”(兵少则不被控制,马多则增强战力)。最妙的是对屈突通的预判:他算准屈突通“兵虽精却不得人心”,一边派军牵制,一边掐断其退路,“前扼其喉,后拊其背”的布局,尽显“不硬拼而智取”的稳健。
对比之下,隋炀帝的操作就太“反向示范”了:江都的骁果军逃亡,他不想着解决“思乡”“前途”等根本问题,反而让将士强占寡妇处女——这哪是安抚?分明是用掠夺来掩盖统治的无能。这种“用放纵代替治理”的逻辑,恰恰暴露了隋朝的腐朽:当一个政权只能靠“纵容私欲”维持军心时,它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而李密这边,招降元宝藏、任用魏征,显示他也在走“吸纳人才+扩张地盘”的路数,但魏征的登场更像个伏笔——这个“落拓不事生业”的书生,后来成了大唐的“镜子”,从侧面说明:乱世中,真正的赢家不仅要抢地盘,更要抢“能看清方向的人”。
总的来说,这段历史最打动人的,是李渊集团的“务实”:他们不纠结于“道义正统”的虚头,而是死死抓住“人心”和“利益”两个核心——赏功时打破阶级,扩张时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力量,打仗时精准拿捏对手弱点。这种“接地气”的生存智慧,对比隋朝的僵化、炀帝的荒唐,恰好解释了“为什么是李渊最终终结乱世”:在人心涣散的时代,谁能让更多人看到“跟着我有奔头”,谁就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