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风暴眼(2/2)
而挖根,需要更多力量,需要……改变游戏规则。
陈砚秋想起李纲说的“火候”。现在火候还不够,还需要更多证据,更多支持,更多……人心。
他继续写信,将所思所想都写下来。这封信很长,写了整整十页。写完后,他用密药处理,然后唤来皇城司的联络人,嘱托务必安全送达。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完全黑透。
陈砚秋走出科举整顿司,两名皇城司护卫立刻跟上。这是陆深安排的,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
街上行人稀少,寒风卷起落叶,在青石板路上翻滚。远处酒楼传来隐约的歌声,是时下流行的词曲,声音软糯,与这肃杀的冬夜格格不入。
走到府衙附近时,陈砚秋忽然停下脚步。
街角暗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护卫立刻警觉,手按刀柄:“陈提举,快进府衙。”
陈砚秋点头,加快脚步。就在他踏入府衙大门的瞬间,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夺”的一声钉在门框上!
“有刺客!”护卫厉喝,拔刀护住陈砚秋。
黑暗中,几条人影从屋顶、墙角窜出,直扑陈砚秋!
护卫奋力抵挡,刀剑碰撞声响彻夜空。府衙内的差役闻声赶来,加入战团。
刺客共有五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陈砚秋。
陈砚秋被护卫护在中间,向府衙内退去。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左臂,剧痛传来,他咬牙忍住,继续后退。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是冯坤听到动静,带兵赶来!
刺客见势不妙,立刻撤退。其中一人被护卫砍中后背,踉跄倒地,被生擒。其余四人消失在夜色中。
“陈提举,你怎么样?”冯坤翻身下马,冲过来。
陈砚秋捂住流血的左臂:“皮肉伤,无碍。”
冯坤查看伤口,弩箭射穿了肌肉,但未伤及骨头。他立刻唤来军医包扎。
被擒的刺客被押到陈砚秋面前。这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面容普通,眼神凶狠,嘴角流着血——他在被擒时试图咬破藏在口中的毒囊,被护卫及时制止。
“谁派你来的?”冯坤厉声问。
刺客冷笑不语。
陈砚秋却注意到,此人左耳后有一处刺青——一个小小的“文”字,与周文礼笔记中提到的“文渊社”标记吻合。
“你是‘文渊社’的人?”陈砚秋问。
刺客眼神微变,随即又恢复冷漠。
“你不说也无妨。”陈砚秋平静道,“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告诉沈括,这种手段,救不了他。”
刺客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陈砚秋,你活不过这个冬天。”
“也许。”陈砚秋点头,“但在我死之前,一定会把你们这些祸害都揪出来。”
刺客被押了下去。
李纲闻讯赶来,看到陈砚秋受伤,脸色铁青:“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在府衙前行刺朝廷命官!”
陈砚秋却道:“李大人,这反而是好事。”
“好事?”
“他们急了。”陈砚秋道,“刺杀我,说明他们害怕了,害怕科举整顿司真的会挖出他们的根。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李纲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对。但你的安全……”
“下官会加倍小心。”陈砚秋道,“而且,这次刺杀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强江南防务,调集更多人手。甚至……可以借此向朝廷请求支援。”
李纲眼睛一亮:“不错!本官这就上奏,言江南科举弊案牵涉甚广,有人狗急跳墙,行刺朝廷命官,请求增派皇城司人手,加强江南治安。”
正说着,一名差役匆匆进来:“李大人,陈提举,派去镇江的护卫回来了!”
陈砚秋立刻起身:“人在哪里?”
“在偏厅,受了伤……”
陈砚秋和李纲赶到偏厅。两名护卫都受了伤,一个肩上中箭,一个腿上刀伤,但都不致命。
“情况如何?”陈砚秋急问。
受伤较轻的护卫禀报:“回提举,我们到了镇江鸿运客栈,暗中查访。甲字三号房确实住着人,但房门紧闭,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我们守了两天,发现有三拨人去过那房间——第一拨像是商贾,第二拨像是江湖人,第三拨……像是官差打扮,但举止可疑。”
“你们进去了吗?”
“昨夜我们趁客栈伙计送饭时,假装醉汉撞开门看了一眼。”护卫道,“房间里确实有人,是个五十余岁的胖子,面容憔悴,但确实是钱百万!他看到我们,眼神惊恐,想要喊,却被房间里另一个人制止了。”
“另一个人?是谁?”
“看不清脸,戴着斗笠。但从身形看,像是……韩似道身边的护卫。”
韩似道!
陈砚秋和李纲对视一眼。钱百万果然落在了韩似道手里!或者,至少是韩似道找到了他。
“然后呢?”李纲问。
“我们正要进一步查探,客栈外忽然来了十几个人,将客栈包围。我们见势不妙,赶紧撤离,但对方发现了我们,一路追杀。我们侥幸逃脱,但另两位兄弟……”护卫声音低沉,“没能回来。”
又折了两人。
陈砚秋心中沉重。这趟江南之行,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
“你们辛苦了,先去治伤休息。”李纲道,“此事本官自有计较。”
护卫退下后,李纲对陈砚秋道:“韩似道找到了钱百万,这是大事。钱百万掌握的秘密太多,无论落在谁手里,都是大患。”
“我们要抢在沈括之前,找到钱百万。”陈砚秋道。
“不。”李纲却摇头,“让韩似道先找到,也许是好事。”
陈砚秋不解。
李纲解释道:“钱百万若在我们手里,沈括必定全力抢夺,甚至可能狗急跳墙。若在韩似道手里,沈括的矛头就会指向韩似道。让他们先斗,我们坐收渔利。”
陈砚秋恍然:“大人高见。那我们……”
“静观其变。”李纲道,“但也不能完全不管。你派人盯着镇江,监视钱百万的动向。一旦韩似道与沈括为钱百万开战,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下官明白。”
从偏厅出来,陈砚秋走到府衙庭院中。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心中却更加清明。
沈括在苏州,韩似道在镇江,钱百万也在镇江。三股势力,三个关键人物,都在江南这片土地上。
而北方,金人的铁蹄已经踏破了辽国的最后防线。天祚帝西逃,辽国名存实亡。接下来,就是大宋了。
内忧外患,风雨欲来。
陈砚秋抬头望天。夜空如墨,不见星月。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风暴眼之中。四周是汹涌的暗流,是呼啸的狂风,是即将倾覆的巨浪。
但他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他要做的,是记录这一切,揭露这一切,改变这一切——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
文脉,不该是沈括之流用来谋私的工具。
道统,不该是韩似道之流用来结党的借口。
科举,不该是权贵们用来垄断权力的阶梯。
他要还给天下士子一个公道,还给大宋一个清明的未来。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寒风呼啸,卷起他的衣袍。
陈砚秋转身,走回屋内。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却始终未熄。
就像这世道,再黑暗,也总有人举着灯,在风雨中前行。
而他,就是那个举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