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账本比刀子还快(2/2)
她转身往回走,青石板上还凝着露,鞋跟敲出清脆的响——像在敲某扇即将打开的门。
马文昭是被茶房的尖叫惊醒的。
他揉着宿醉的太阳穴掀开锦被,就见《大公报》经济版摊在妆台上,头版标题《沪上买办生态考:双重账下的血钱流向》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抓过报纸的手在抖,第三段“某马姓经纪人”几个字被他指甲抠出了洞。
“查!给老子查是谁送的信!”他踹翻了妆凳,景泰蓝花瓶“哐当”砸在地上,“把巡捕房的王队请来,老子要封了《大公报》——”
“马先生。”管家颤巍巍捧来另一叠报纸,“《生活周刊》也登了,还配了信托账户的截图......”
马文昭抢过报纸,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报上那串数字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川崎上月让他走的那笔“设备款”。
他突然想起昨夜百乐门收到的账页,想起苏若雪发间那支玉簪,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顾承砚!苏若雪!老子要你们——”
“叮铃铃——”电话骤响。
马文昭抓起话筒,听筒里传来汇通钱庄掌柜的公鸭嗓:“马先生对不住,我行董事会决议,即日起暂停与您所有业务往来......”
“放屁!老子存了三十万现大洋在你们这儿!”
“是......是工部局查得紧,说您的账......有洗汇嫌疑......”
马文昭摔了电话,瓷片溅在红木墙上。
他扯松领带冲下楼,司机刚把轿车开出院门,就见对街新泰钱庄的伙计正往墙上贴告示:“鉴于某关联方信用风险,暂停相关业务合作”。
他望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喉头发咸,抬手抹了把嘴——竟是血。
川崎商事的樱花logo在玻璃门上泛着冷光。
马文昭踹开办公室门时,川崎正用银剪修剪案头的山茶花。
他西装前襟沾着咖啡渍,领带歪在锁骨处,活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提前支佣金!我要二十万!”
川崎放下银剪,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马桑,你该知道,帝国商人最看重信用。”他抽出份《大公报》拍在桌上,“现在全上海都在说你‘吃里扒外’,我的纺织机还要不要卖给华商?”
“那是顾承砚的阴谋!”马文昭扑过去按住桌沿,“我帮你们吞了顾家染坊,截了十六家绸庄的订单——”
“所以你的失误,需要双倍利润弥补。”川崎推开他的手,“这个月必须让‘福源泰’多走五十吨生丝,否则......”他指尖划过桌上的武士刀,刀鞘上的金漆闪了闪,“东京总社会认为,上海需要新的代理人。”
马文昭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博古架上。
青花瓷瓶晃了晃,“啪”地摔碎在地。
他望着满地碎片,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扫帚的沙沙声。
青鸟的竹扫帚扫过走廊时,特意让竹枝在门框上刮出刺耳的响。
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袖管沾着水痕——这是他今早从霞飞路洗衣铺“借”的。
川崎的秘书刚从档案室出来,他便哈着腰凑过去:“先生,要帮忙倒茶吗?”
秘书皱着眉挥挥手。
等那道身影转过楼梯角,青鸟的手已经按在档案室的铜把手上。
锁是最普通的弹子锁,他从裤袋摸出细铁丝,三两下便挑开了。
档案架第三层,标着“沪-23”的牛皮纸袋安静躺着。
青鸟戴上白手套,迅速抽出里面的审计报告——“上半年经营风险:可控”几个字刺得他眯眼。
他从怀里掏出份复印件,那是苏若雪连夜誊抄的,末页用红笔加粗了“重大舞弊疑云:资金流向与业务记录严重不符”。
走廊传来脚步声时,他刚把原件塞进怀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扫帚在地上划出“S”形——这是给顾承砚的暗号:成了。
三日后的顾家绸庄前院,顾承砚站在青石板上,望着檐下挂的十七块“诚信联保”木牌,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老周头攥着他的手直抖,那双手掌纹里还沾着蚕沙:“顾少,从前我们怕账算不清被人坑,现在有了苏小姐的复式账模板......”他指了指墙角的算盘,“上个月我照着记,才发现被牙行多扣了三成运费!”
“往后咱们抱团,谁也坑不了。”顾承砚拍了拍他肩膀,目光扫过院门口排队的掌柜们——连去年倒戈卖劣布的王阿福都来了,正搓着双手跟账房先生打听模板用法。
后院传来捣浆声。
苏若雪蹲在青石板上,身边堆着晒得半干的桑皮。
她握着木槌的手起起落落,米白色的纸浆在石臼里泛着光。
弄堂口的风掀起她的裙角,捎来前院的笑声:“顾少,这模板能教我家小子不?”“学!得让我家闺女也学,账算清了比戴金镯子强!”
她停住捣浆的动作,望着石臼里浮动的纤维——这些桑皮要晒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做成最坚韧的纸。
就像眼前这些掌柜,从前被假账压得抬不起头,现在终于知道,账本也能成盾牌。
“若雪姐。”青鸟从角门进来,手里攥着张电报,“东京回电了,川崎的账户被总社冻结了。”
苏若雪接过电报,阳光正落在“重大舞弊”四个字上。
她抬头时,看见顾承砚正从前院望过来,西装领口微敞,眼里有光。
这时,弄堂外突然传来铜锣声。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苏府朱漆大门前,站着个穿宝蓝长衫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举着张黄纸文书,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撞钟般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