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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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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我目光乱飘,哪哪都看,就是不敢看她,目光甫落到一旁鸾凤雕花铜镜上,在镜子里又被她逮了个正着。

“昨晚……你不会以为,真是药酒的作用吧?”她接下来的问题叫我心肝一颤。

那酒不过是个由头,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她太有负担。谁知她是一点含糊也不许有的,她的直白,于我就是羞人,连在镜中,灼热的目光也穷追不舍,我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又舍不得移开。

“你也不想想,我知道了双喜的算盘,又怎会留下有问题的那坛酒?”她呢喃私语,“你如此那般……是我没想到的,可归根结底,还是我忍不住。”

我耳朵发烫,脑子里轰鸣一声,昏昏沉沉,目光微闪,终是败下阵来。

感受到她话中隐含的汹涌又深沉的情意,我更坐不住了——于是翻身下床榻,正朝着那铜镜走去。铜镜下妆台的抽屉里,记忆中有一把小银剪,用手摸去,幸而还在。我手有些发抖,但很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么,直视镜中的皇后娘娘,一刻不曾眨眼,毫不犹豫手起剪落,手中便多了一截长发。

镜中,皇后娘娘跟着走近,最后站在了我的身后。

她一句话不说,显得有些庄严,从我手中接过小银剪,一样手起剪落,将自己的一段头发郑重地放到我手上。

我们的头发放到一处,被我用红绸带扎住,不分彼此。我拿在手里,有种想哭的冲动,只是感到天大的幸福。

“结发为夫妻”——我们都为女子,本不合适,可我一时却想不到其他的漂亮话来说明这一切。

册封典礼不论,昨夜便是我们的婚礼了。从此,恩爱两不疑。

我眼中酸酸的,既有感动也有感慨,却扬起唇角,她眼中也水波盈盈,宠溺地笑着,伸手将我抱住,铜镜中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说不出的美好圆满。

我和皇后娘娘在不久后从春鸾殿启程,李宝派了人来接。回到云英阁,一起又用了午饭,回忆起前一天在饭桌上闹翻的事情,觉得恍如隔世,对视便止不住笑。

云英阁里一切正常,甚至,过于正常了,好像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我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刻意,不过习惯后就坦然了。

春鸾殿的一晚好似一场美梦,到了春鸾殿外,美梦却并没有消失。为着两天后的册封典礼,太极殿里又陡然忙碌了起来。

好笑的是我心里还抱着厮混的念头,皇后娘娘却避嫌起来,煞有介事,连续两晚都要住在翼然轩,午饭后便遁去。

还有一人不见踪影,不说也知道,便是双喜那个鬼滑头。据说她去制衣局监工了,我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日匆匆而过。

因双喜不在,我身边便只有汀兰和芍药佐助,二人分工明确,由汀兰负责大部分日常事务,芍药则包办了我当天的衣饰装扮,按部就班,一切顺利,阁中一片清平祥和,直到——

“姑奶奶,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我又被拉去试妆,铜镜中,芍药抓着我参差的发尾哀叹。

“……”

我也是此时才发现,不久前,我因心情激动,拿捏失准,导致头发剪多了些,如今左边的头发明显齐整地短了一大截。

册封典礼当天的发髻式样和头冠,本来已经挑好了,所有的头发都要绾到脑后去,如何把这短的一截藏进高髻里,就要考验芍药的本领了。

我看着她脸色难看,过意不去,不由得劝慰道:“藏得住最好了,要是实在藏不住,其实也无妨……”

芍药用手比着我的两侧头发,似乎是希冀它们能瞬间长齐似的,正比划着,突听我那么说,反被激起了斗志:“怎会藏不住?姑娘又小瞧我!”

说着便兴冲冲向我介绍一种她研究出来的花水,可以维持发髻不散落一天之久,换成一般的,维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说,久了头发不梳开还会发硬,与她的根本比不了。

她颇有兴致,我边听边点头,哪敢说话。

虽说是我的册封典礼,我理应煞有介事才对,但春鸾殿那晚已然取代了我心中婚礼的位置,对待正式的仪式,反而平常心了许多。

想到册封之后,唯一让我期待的,只有无须再与皇后娘娘分居,想到便一阵心悸,所以走神了。

芍药正说道:“……所以我听了她的建议,把蔷薇换成百合,果然效果卓群——”

声音戛然而止。

我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事,转头去看,原是门口来人了。是菡萏!我掩饰不住欣喜,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迎接的,也就错过了芍药一瞬间失言的惶恐。

菡萏的来访代表是皇后娘娘的音讯,我欢迎不叠,把人迎进来,迫不及待问:“这回怎说?”

菡萏先一福身:“殿下一切安好,也问居士的安。”

此时礼数周全,却像故意搔我的痒一样。

芍药请菡萏坐,菡萏慢悠悠地婉拒了,这才招手让身后跟着地人把东西呈上来。

这已经不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派菡萏送东西来,然而每一次都有新的惊喜。

说起来,皇后娘娘人在翼然轩,与云英阁不过咫尺之遥,却因为忙得很,每次都只能差遣菡萏送信。

她忙的并不为公事,而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册封典礼准备,又与我不同,我身边还有汀兰芍药帮忙,皇后娘娘那边却只能她一人亲力亲为。

听菡萏和芍药的说法,按照大厉皇室婚俗,新嫁娘在成婚前有些必要的功课要做,之前的帝后大婚,皇后娘娘连糊弄都没心情,这次却是铁了心要干成,至今把自己锁在翼然轩里用功。

所谓的新婚功课,有膳、饲、稼、绣四样,原本需要新嫁娘在婚前一个月前陆续完成,交给夫家品鉴,以彰显女子贤德,皇后娘娘仅有不到两天时间,每做成一件,便叫菡萏马不停蹄来我这里送信。

之前已经有过叫我意想不到的几次。

第一次,菡萏送了一坛酒。新做的酒不能开盖,只能隔着坛口嗅闻,那酒味甚是纯正,我啧啧称奇,原不知皇后娘娘几时学会的做酒,我并未教过她呀?

对于我的疑惑,菡萏垂眼解释:“殿下说常看居士做酒,大概知道其中哪些环节,又看了几本古书,自己摸索出来的。”

“……”我听了撇撇嘴,说不上对自己未来新娘的聪慧是否有几分嫉妒,不服气道:“这算是什么‘膳’?旁门左道,她可算取巧了!”

我渐渐觉出此中趣味来,即使时间已经这样紧了,却也难不倒皇后娘娘,她反而将这些任务完成得既有趣又用心,我心里佩服,表面上却要假意刁难才更好玩儿。

只是苦了菡萏,充当了我与皇后娘娘之间的信使,第二次,要面不改色说出如下诡辩:“殿下说,酒是佐膳,佐膳也是膳。”

“那也就是承认是旁门‘左’道咯?”

可怜菡萏还板着脸,我和芍药早已乐不可支,其时一旁穿出一声清脆的吠叫,有只小东西在提醒自己的存在。

菡萏带来一只体若雪球的小白狗,送到我面前,我一怔,马上笑了:它长得有点像小时候的大莱,顿时心软的不行。

“殿下说居士会喜欢的。”菡萏道。

我已经忙不叠将小狗抱到怀里逗弄,开心得合不拢嘴。

我的新娘实在聪慧,取巧也讨我欢心。这“饲”之一道,虽也是旁门左道,可是旁到我心里去了。

“给他起名字了吗?”

“尚未,殿下说都听居士的。”

我见这小狗讨喜可爱,放到地上,便围着我转起圈子,自是喜欢的不行,哈哈一笑:“看他身形灵巧,不然叫‘翩翩’吧!”

——说得那样飘逸,其实早已是只小胖狗了。翩翩,偏偏——对,我就是还在取笑皇后娘娘另辟蹊径呢。

菡萏表情耐人寻味,在我和芍药的憋笑下领命而去。

我将翩翩抱在怀里继续逗弄,把手放到它的嘴边,它便用软软的奶牙磨着我的手指,一时失神,想到大莱,也想到几年前,不知不觉中好似又和过去的自己道了个别似的。

菡萏第三次来,带回来了一枝海棠。

据说皇后娘娘刚刚在太极殿花苑里亲手种下了一棵海棠树,送来的这一枝是母树上结的。

我本没问,是菡萏主动道:“这不是秋海棠,是春海棠来的。”

“那这?”如今的季节,哪来的花?

我投去疑问的目光,菡萏却什么都不说了。

我正喂着翩翩肉干吃,转眼忘了追究,让汀兰把海棠插到净瓶里拿来给我看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想到要种海棠?有什么说头吗?”

“这……我也不知。”菡萏回答,明显是假话,默了一会道:“居士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正要细问,翩翩转头去够我手腕上垂下的珠链,两只小爪并用,塞到嘴里,我急了,几个人一起忙着去阻止翩翩,就怕它吞下去。

出了这一点小插曲,我还想问菡萏,就错过了机会。

将翩翩送去睡觉了,我才继续与芍药坐到镜前整妆,恰逢菡萏第四次到访,便是这一次。

皇后娘娘会送来绣品毫不意外,只是不知道绣的会是什么——托盘呈上来,其中放着一个荷包。

我拾起荷包,心里一颤,忍不住脸上就浮出笑意。

芍药在一旁歪着头看,或许以为我是在笑皇后娘娘的绣工,也笑着帮皇后娘娘说了几句:“可别看就这么简单的花样,可难为殿下了!”

菡萏在一旁点点头,深以为然。女红和皇后娘娘,想来就是非常不相干的。

只见那荷包上一朵云一朵花紧挨,绣工稚拙如同小儿,一针一线皆是心意。

我笑不是为别的,只因为这个荷包,在场只有我知道来历——那时我还不知她的身份,曾有树下之约,可那次我并未等来她,将这个荷包留在那里。

我只当丢了,谁知被她拾去,兜兜转转,又回到我手里。当时的痴心相许,换来今日的两心相对,真心换真心,当时有多怅然若失,此时都化作尘埃落定的欢喜。

我不接她们的话,只是拿着荷包傻笑,菡萏和芍药都不知缘由,也不便细问。是菡萏都要走了,才忍不住问我:“居士这次还有什么要我带去给殿下的话吗?”

“不用”我爽朗浅笑,“她知我心,便如我知她心。多多的话,明天晚上等我当面对她说。这几回麻烦你啦!”

菡萏被说的不好意思,口中称不敢,就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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