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君(1/2)
凰君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是朝凰元年九月二十四。
册封仪式天不亮就要开始,太极殿内几乎整夜未熄灯,我姑且还阖眼了几个时辰,一直睡得也不沉,被芍药、汀兰、双喜几人唤醒时,她们早已梳妆停当,就等着我了。
太极殿内在我睡着的时候也被装饰得焕然一新,主色为金红的彩灯和帘幔装点得宫殿吉庆中又不失庄严,直如我想象的话本传说里的凤凰居所。
我如提线偶人一样由着芍药等人梳化摆弄,看着铜镜中自己的眉眼渐渐舒展青翠,唇颊嫣红丰盈,额上花钿璀璨华贵,竟比往日觉出几分陌生,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仍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但愿长眠不复醒。
芍药动作麻利,尽管如此,上妆也用了一个时辰,汀兰同时给我梳头,等芍药手空了,马不停蹄就来给我挽发,就快得多。
用特制的花水梳过的头发果然柔顺听话,芍药技术高超,不过三两下就在我脑后挽出一个完美的高髻。我忍不住去摸我短了一截的发尾处,也是牢固服帖的触感,芍药呵呵笑着,显然颇为自得。
戴好发冠,再插上步摇,头上顿时重了不少,我即刻端庄起来,转头都费劲。芍药汀兰双喜三个,则转着圈观赏起来,嘴中啧啧称赞,我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要低头却也不能,不习惯正面承受了所有溢美之词。
其中双喜才回来,为了讨好,最是夸张:“居士天香国色,真如九天神女一般!”
我真受不住这词,像被人推了一下,将头猛得一点,于是几人都笑起来。我横了双喜一眼,她抿起嘴巴,收敛了些笑容,她名义上是从制衣局护送吉服而来,乖觉着上前为我更衣。
吉服远比那天试衣时沉重,点缀的东珠几乎多了一倍,美则美矣,就是像在人外面套了个软壳子,行动不便。
我本想着,我这一天就如偶人一般,想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仪式刚开始,确实也没什么,典礼在太元宫举行,我从太极殿过去,一路都坐辇轿。
太元宫是皇后娘娘每日上朝之地,处在宫城最东方位,已经不属于后宫范畴,朝觐大典都在这里举行。我哪里来过,手脚都拘束起来,头冠沉重,更不敢乱看。
辇轿停下,幕帘被一把金如意挑开,我擡眼去看,是身着淡紫女官服的菡萏,冲我微笑。在她的搀扶下,我慢慢从辇驾中步出,旁边早有随侍宫人等候,不过我认识的仅菡萏而已,汀兰等人只能留在太极殿里等候。
辇驾外面的景象吓了我一跳,所在乃是长长的通往太元宫主殿的丹陛中间的一个平台,其下,群臣穿着各色官服,依品阶站着,齐刷刷低着头,肃穆恭敬;其上,还有九层丹陛,一人身形修长,身着明黄,孤身站在正中。
是皇后娘娘。
旭日从她的身后升起,明亮的光芒给她镀上一层金身。从下仰望她,我此时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有没有看我。
“居士稍事等候,殿下很快加封结束了。”菡萏侧过身,在我耳边小声解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丹陛最初以皇后立,母仪天下,作民父母,万方向化,念位不配德,承天授命,今起彰以凰君之名,改年号为朝凰,开风气之初,明民心之向,所以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元宫广场,随着最后一句钦此,下方的群臣早已准备好了,一齐跪下,口中念诵:“恭贺凰君,凰君千秋万岁!”
人头攒动,声音也如潮水一般,层层传到丹陛之上,直如山呼海啸一般。四周奏起庄严的礼乐,我也朝上看去——丹陛的终点处那一人,受戴凤冕,额前一排流毓垂下,分显得外高远疏离。她身着明黄衮服,上绣金凤,从始至终的静默,却有一种无上的威严,以一人之势,立于王朝之巅,面对其下人潮,也丝毫不见弱势。
我也双膝发软,差点有了匍匐的冲动,好在我知道她永远是我的阿云。
她擡手示意群臣平身,一举一动无限风华,我看得入迷,多亏菡萏又凑过来提醒道:“居士,现在该您了,请上丹陛。”
这……我回过神来,目光总算移开,落到我面前的九层丹陛上。
我刚刚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原来这不仅是我的册封典礼,也是阿云的;第二,我要穿着这身衣服爬丹陛!
不过九层丹陛,虽长,总是有尽头的!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可是马上就气馁了,头冠和吉服之重,我由人搀着,小步挪移已然费劲,要迈开步子上丹陛……这回我的膝盖是真发软了。
可是别无他法,我刚在菡萏的帮助下迈上第一阶,菡萏却要往后退,任我一个人,我急得发出声音:“慢……”
一只温暖的手顶替菡萏将我牵起,我剩下的话都被吞进肚子里。
阿云主动下了丹陛到我身前,我只道她身上的负重不比我轻,但身形是比我灵巧多了。就凭这一会的功夫,走到我面前,脚下更是轻盈得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引导着我前行。
礼乐换了又轻又慢的调子,在我们面前柔软铺开。我浑身好像多了使不出来的劲,擡腿往前……还是重。
阿云这时也没办法帮我,只是耐心等着,同时提防着我摔倒。我咬牙坚持,动作总算连贯了一些,力有不逮之时,阿云便在我腰上托一把。
漫长的攀登时间,我还有心思与她说笑,“凰君?凰君娘娘?”
阿云高挺的眉眼在冕毓后时隐时现,略微一皱,不过心情很好:“听着甚不顺耳。”
我如过来人一般,对她道:“一开始被叫‘居士’,我也很不习惯。”
有礼乐铺陈,我们仿佛闲聊起来,短短两天不见,早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外人看来,我们都目视前方,端庄持重。
实则我不一会就靠着她的手歇一歇。
“你要不习惯,还是叫我皇后娘娘就好,天下之大,我只允你。”
我低头掩去浅笑:“我晓得,你只是我的皇后娘娘。”
她听懂了,将我的手轻轻握紧,情意在不言中传递。
她戴凤冕,我着凤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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