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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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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说的煞有介事,出口却好像什么影响都没有造成。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明明一点风都没有,烛火却一闪。

“有什么好解释的,是我错了。”她一笑,掩饰不住有点灰心的样子,明显有点避让这个话题,我便知道我是对症了。

我的心结是解了,她的原来只是藏了起来。还好被我发现。

我此时特别感谢双喜,不久前向我透露了事情的真正起因,不然我此时还不得其法。皇后娘娘明明是在意我的过去,在意我与哀帝的,但是她有她的骄傲,或是别的顾忌,总不愿外露。

那有何妨?她不愿问,我也应该主动告诉。

对她有所交代,本来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我昏迷之时,确实梦到了哀帝,梦里他想告诉我什么,我却一直参悟不透,所以着急喊叫了他的名字。”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就差把我梦里所见也向她如实道来,好在忍住了,“他梦里想告诉我的事情,我现在也还没想明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与男女之情无关,我只有一颗心,如今全在你身上。”

我说着说着,也眼眶微红:“我曾是他的妃嫔,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从前为了深宫里日子好过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若说从来没有对他动心过,也是扯谎。我不愿对你扯谎。但谈及情爱,我只对你……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如此这般,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我也没办法向你证明,你就当听个笑话,别往心里去了罢。”

说到后来,我一开始的豪气干云丝毫不存,自知不该,还是流露了畏首畏尾,气势失了大半。一垂眼,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她微凉的手指凑上来,帮我抹去,耳边响起她叹息的声音:“傻女……”

我向她剖露心迹,只得到她这样不置可否的回应,自然不满足,而且也后知后觉难堪,将脸别到一边,她也不让,双手都抚上来,与我目光相对。

“我也只对你。”她道,温柔笃定。我更忍不住落泪,她倾身拥我入怀,我正需要那样一个怀抱,也紧紧地抱着她。

“可我不值得!”我在她怀里,不管不顾,反而正是因为有所凭依。大声说出自己深藏在心里由来已久的恐惧,也不知自己这样的直白是好是坏,“我此身注定残缺,你有冰清,我却不能拿玉洁来配你——便是配不上你!”

她平稳的呼吸一滞,无奈道:“又说什么傻话,我不在意那些,你也不许那样想自己,都是些无稽之谈。”

“你现在不在意,倘若今后在意了呢?”

她不假思索:“我从来不在意那些。”

我早就钻进了牛角尖,往日什么豁达随性也都没有了,追问:“为什么?”

她仍有耐心,答道:“那只是男人的规训,不是做女儿的法则。”

我听了一愣,似懂非懂。

她也渐渐泛上些气性,惩罚地在我腰上一捏,没好气道:“你脑子也不清醒了,我说不在意,你还偏要我在意才行?哪那么多废话!”

我确实有几分古怪在的。她之前态度温柔,说什么我也只当是安慰,不听;现在惹得她恼了,我才有几分确信,脑筋也开始转弯了。

本来谈情说爱,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就像她说的,她真的不在意,我还执着个什么劲儿?

“那只是男人的规训,不是做女儿的法则。”

她的话言犹在耳,我才想起来,我面前是天下最非凡的女儿,我也曾立誓要与她并肩,跳出世上这一切桎梏,哪成想长久受到的规训在我身上的遗毒,方才经历了一次好重大的反扑。

想明白这些,我自知理亏,在她怀里安静下来。

我最不该怀疑她言不由衷,我刚才仿佛在逼她承认自己在意,可明明是我的问题……凭借的蛛丝马迹,也一直只是我按图索骥。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小声道:“对不起……”

她听见了,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不与我计较。

“我确实吃醋,不过只是以为你心里还有哀帝,但你都与我说明,我也就再无疑猜。今后那些无稽之谈,都不许再提了。”

我忙不叠点头,她脸色稍霁,顿了顿,又道:“李宝不久前与我说了,哀帝其实……远比他表现的爱重你,你想知道我听到时都想了些什么吗?”

我紧张地屏息,又点点头。

她缓缓道:“我先是想,果然,世上只要有人了解你,就该珍爱你的,我想不出有什么例外;接着觉得欣慰,他有一颗待你好的心,不至于叫你从前日子太难过,我也能少些心疼。这两种想法此消彼长,其间时而嫉妒爆发,因为想到若是你也曾心许他,那个哀帝真是世上第一幸运之人,与你共度那些辰光,我却错过了。”

“我听李宝说,你也是最近才从他那里知晓哀帝真正的心意,我不是圣人,一点不觉得遗憾,只是感到庆幸。多亏了他,才成全了我。我继而想到,我与他有什么不同?难道不只是幸运了一些吗?假如有一天那幸运不再眷顾我,我又当如何呢?”

她说这些话时甚是平静,说到最后,目光陷入一片空茫幻痛,我听到这里,已经震惊到呆愣,连话都说不出,皇后娘娘竟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害怕迟早有一日恩遇断绝的人,难道不该是我才对吗?

“你怎会那样想?”等我找回我的话语,震惊也未消减半分,她眼中偶尔流露的犹疑恐惧,更勾起我心中无限爱怜,“该怕那一天到来的人明明是我。若不是你,我在这宫中,乃至世间都无所凭依了。今天你摔筷而出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你若是用皇后的威仪来压我,我又当何去何从?正是这样想,我才不愿在你面前露怯,就是生怕你看轻了我。”

她苦笑:“我哪敢压你?你是这样说,可何曾怕过我所谓的威仪?你也不是为了那个,所以委身与我一处,合该我怕的:你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出宫,可我却只能困在这皇宫里。看过你笔下的繁华,便知你即便离了我,也可以活得潇洒从容,可我不一样,我……不敢想没了你的日子!”

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拉着她的手,也说不出什么连贯的话了,只懂得否认:“不对,不对!”

她眼中也有眼泪落下,我用手去抹,一手湿凉,其中也有我的,总也抹不净一样。我尝试了两下,便放弃了,改用干烫的双唇去接,沿着她的泪痕轻轻地啄吻。

“我不那样想,你也不要那样想了。我不许。”我不知道要如何把我此时的心境传达给她知道,看她这个样子,我便心痛,只有先使上强硬手段再说——其实说不上什么手段,我自己出口也觉得这话实在苍白之极。假如这是说不想就能不去想了的事,人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了。

我亦思绪翻涌,觉得这房中灯光亮了,照亮了心扉,却还不够亮——那不如还是之前那样暗着好。

我这样想着,当即回身将烛火吹灭。房里一开始的残烛早已自行熄了,屋内失去光源,只有窗外还能透进一些光亮,只足以看清彼此的身影。

“睡了吧。”我叹气一般道,寄希望于天光大亮,水到渠成。

今天实在是太漫长的一天。

她对我的建议没有什么异议,柔顺地答应一声,估计也是十分疲惫了,径自转身从暖阁向床榻挪去,面朝里躺下,竟就要睡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我也随后在她身边躺下,却无心睡眠。她用背对着我,不声不响,不知是否真的睡熟了。我心里明白,她明明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对我袒露了最柔软的部分,还要穿回她的铠甲的。

我先是面对她躺了一会,横竖没有睡意,翻了个身,也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窗外是那棵被我唤作“倚老卖老”的老榕树。我人生的智者。

多少无眠的夜里,我有所萦怀,眼前也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我烦躁的心绪慢慢沉着下来,我从前通过这种方式想通了许多困扰我的难题,这次一定也可以。

我要如何才能把我此时的心境传递给她,让她相信?若是说的办不到……那就用做的!

我打定主意,便再不得多躺一刻。撑着身体坐起来,蹑手蹑脚下床,皇后娘娘依旧躺在那里,无知无识。

我怕再多一刻,我刚鼓足的勇气便会衰落,连鞋也不及穿,跑着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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