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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上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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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婧冉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当时是个秋天,她这个关系户和公司的高层们一同坐在船上。

前一秒,大家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样,有戴着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的总助,也有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大波浪主管。

他们都在客客气气地在这小船上商讨着律所未来的十年计划,简直就是精英人士换一个地方开会。

开着开着,船夫卷起竹帘对他们道:“我们到了。”

高层们接二连三地走出了船舱,然后齐齐沉默。

距他们三百米的地方,是一座荒岛。

为什么说是三百米呢?因为船夫甚至没有把船靠岸,而是在水里漂着。

总助推了下眼镜,率先温声开口:“师傅,您是不是开错地方.......”

话音未落,船夫手中的船桨一挥,不偏不倚地打在西装革履的总助臀上,把他送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香奈儿女士咽了下口水,求生欲满满:“师傅,没有说您开错地方的意思。但我们这团建......”

扑通,第二个饺子下了锅。

高管们一个接一个被迫下水,船上只剩下李婧冉一个。

看着铁面无私的船夫,李婧冉沉默两秒。

她什么都没说,自己跳了下去。

后来的三天三夜,以前在例会上犀利互怼的高层们被迫团结一致,在这荒岛上,艰难地捕鱼生火,竭力生存。

李婧冉表示,她的野外生存技能就是在那几天练出来的。

她想,如果任何一个人和她母亲呆久了,可能都会练成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吧。

李婧冉三言两语地把这曲折的故事给小黄交代完后,小黄感慨道:「伯母可真是个品味独特的人。」

李婧冉垂着眼,想到最后一次见母亲时,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垂眸很轻地回道:「是啊。」

她母亲和她不一样,李母好像永远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她热爱生活也热爱社交。

可那么一个古灵精怪的人,却因病痛缠身,只能插着管子躺在那充斥着消毒水的私人病房里。

李婧冉想,她必须完成任务。

不管是为了回现代,还是为了她母亲,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天空初露鱼肚白时,李婧冉蹙着眉醒来后,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冻僵了。

她活动了下手脚,看着不远处的军营,揉了揉自己的脸,吐出一口气。

李婧冉狠了狠心,脱了披风往野外随意一扔,回忆着阿冉的小白花人设,往军营走去。

冬日暖阳初升,玄色的飞旌上只用重金烫了个草体的“烈”字,迎着风猎猎招展。

高架的火盆燃着炭,身着轻甲的士兵们挺阔地巡视着,隐约可听到里头校场传来的练兵声。

一切都显得格外井井有条。

李婧冉揉了下眼尾,揉成微带红晕的色泽,随后拽了下衣领遮住被裴宁辞留下的吻痕,这才弱柳扶风地走上前。

“来者何人?”士兵沉声拦住了她,面容冷峻,一丝不茍地执行着公务。

李婧冉咬了下唇,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垂眸轻声道:“小女子昼夜奔波而来,想来寻一个人。”

士兵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容貌清丽又婉约,气质温柔却狼狈异常,在这冷得刺骨的寒风里只穿着单薄的衣裙,正轻轻发着颤。

她这凄凄惨惨的模样让士兵联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妹妹,目光柔软一瞬,好声好气地对她道:“姑娘还是请回吧。近些日子倭寇猖狂,摄政王下令封锁军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李婧冉泫然若泣地瞧着他,一双眼眸里皆是星星点点的光:“军爷,小女子别无他处可去了,唯有投奔深处军营的熟人。”

“求您行行好,替小女子通传一声可好?”

她态度放得极低,就当真像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一般,神情恳切地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软。

士兵尽管能与她共情,但军规森严,摄政王亲自下了令,他自是也无法违背。

这段时期分外敏感,倭寇狡诈,太容易扮作奸细混进军营了,到了那时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虽然不认为眼前的柔弱女子怀有坏心,但终究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坚定地再次回绝:“对不住,姑娘,但上头有令,我的确不能为你通传。”

李婧冉没料到事情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棘手,她思忖片刻后道:“我不见别人,我只须见摄政王。”

她微垂下眼,嗓音有些颤:“摄政王同我说过,我若是有事,随时可来寻他。”

“摄政王?”士兵眉头一皱,瞧了眼李婧冉,顿生狐疑,“你可有信物?”

李婧冉答不上来。

这就是为何她一开始没搬出严庚书的原因。

不论怎么说,严庚书的身份在这里摆着,李婧冉若一上来就说想找他们的领导,那自是不会那么容易。

层层通报不提,光是这士兵有没有替她通报的权力都成问题。

她原本想的是随意找个借口先混进去,总能找到严庚书的。

谁知,严庚书居然封锁军营了,这段时间不允许探视,让她的计划泡了汤。

至于信物,那更是没有的。严庚书看似高傲,然而办事粗中有细,分外谨慎。

他让阿冉去李元牧身边做卧底,却从没给过她任何东西,除了李婧冉从他身上摸来的那一副手套。

可那麂皮手套被她留在了李元牧的床笫之间,如今自然也没法当作请他们帮忙通传的信物。

李婧冉轻轻叹息,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总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但她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无功而返。

李婧冉跟士兵磨破了嘴皮子,眼见士兵都被她说得面露不耐都不松口,心知自己恐怕是没法从正经途径混进去了。

她打量了下四周军营被高高的篱墙围了起来,墙头还带着刺,没有一丝一毫翻墙进去的可能性。

那便唯有......

李婧冉心中一狠,目光瞧向士兵的左侧,面露惊喜道:“王爷!”

士兵愣了下,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望去。

摄政王今日分明不在军营啊!

就在士兵转头看去的当儿,李婧冉拔腿就跑,与他擦肩而过冲进了军营。

她连披风都没穿,本意是为了看起来更楚楚可怜些,如今倒是让她行动更轻便。

士兵回过神后,自是大喝着“别跑”要来追她,却因身着轻甲行动过于笨拙。

李婧冉仗着这个优势东躲西藏,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摄政王!救我!”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很荒谬无脑,但实属是下下之策,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了。

军营看起来并不大,只要严庚书不聋,他应当能听得见。

只可惜,李婧冉喊了半天,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们闻言都围了过来,严庚书却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李婧冉朝着朝她逼近的士兵,看着他隐含愠怒的脸,欲哭无泪。

她转过身,却见身后另一堵肉墙赌了上来。

李婧冉被赌在中间,几乎能感受到围堵她的人们身上的热意。

她只觉氧气都变得稀薄了,镇定地开口:“你们听我解释......”

先前在门口放哨的士兵冷笑两声:“你这姑娘古怪得很。先是孤身一人出现在军营门口,再是嚷嚷着要见我们摄政王,你意欲何为?”

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嫌弃地打量了下她的细胳膊细腿:“倭寇是没人了吗?奸细怎么派了个这么弱小的人?”

个子稍矮的少年迟疑着回道:“或许是,美人计?”

壮汉像是听到了某个笑话似的,面上写满了荒谬:“向摄政王用美人计?倭寇疯了吧,谁人不知摄政王最厌恶与女子接触,上回爬床被卷着扔出去的歌姬你们都忘了吗?”

李婧冉闻言倒是一愣。

严庚书厌恶与女子接触?怎么可能,他明明一看就是个流连花丛的高手。

小黄适时地提醒道:「宿主,可能是因为他以前在烟花之地险些被玷污了,而且后来还要与华淑虚与委蛇?」

李婧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按着我回吻了过来啊?」

也正是那个分外主动的回吻,让她坚定不移地相信严庚书是个渣苏海王。

小黄沉默片刻:「有没有可能,那时候他的小命都捏在你手里?」

「而且,严庚书当时吻你时,都已经想好宿主你的一万种死法了。」

归根结底,这可能属于一种诡异的“破罐子破摔”心理。

严庚书当时都已经被李婧冉亲了,亲一下也是亲,亲十下也是亲,还不如最大化地利用吻让她放下戒备。

更何况,她轻薄严庚书的代价,本该是生命,结果后来却因有其他利用价值才活了下来。

李婧冉和小黄对话的当儿,士兵们的对话也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那不若将她押入大牢,等候发作吧。”

“还等什么等?她一看就是奸细,不若严刑逼供,从她嘴里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李婧冉:???

不是,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惊慌失措,可几人把她所有的退路赌得严严实实。

眼见络腮胡就要伸手来抓她,李婧冉失声叫道:“你别碰我!”

妈耶,怎么办怎么办!

恰在那一瞬,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划破清晨的静谧。

李婧冉透过众人之间微小的缝隙,只见一队人背着晨曦的光,风尘仆仆地策马而来。

位于首的人高坐马背,身姿挺拔威严傲然,一身黑色劲骑装简练地勾勒出男人的宽肩窄腰,皮靴蹬着马鞍,包裹着男子笔直修长的腿。

“吁!”严庚书单手勒绳,身下马匹一声长长嘶鸣,前蹄高高昂起,似是想将背上的掌控者仰翻下去。

严庚书神色未变,双腿夹紧马肚,甚至连拽着缰绳的手都并未用力,稳稳地坐在马背。

阳光打在他锋利的脸庞,显得眉弓愈发深邃,鼻梁格外高挺。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的闹剧,嗓音里带着昼夜奔波下疲倦的哑意:“怎么?”

络腮胡一身正气地禀告道:“禀王爷,军营里混入了奸细,属下们正商讨着如何为您分忧。”

严庚书随意应了声,眼下朱砂痣灼烈,似是并未放在心上。

正当他想驾马离去时,严庚书却听到一道微弱的嗓音柔柔唤他:“.......夫君。”

严庚书握着缰绳的人猛得收紧,他侧眸,这才发现令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狼狈地被他的属下围堵在中间,正仰着脸,双眸噙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你说那卑贱的舞姬么?”

——“自是把她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本宫昨日就着人将她送去了长公主府的马棚。想必,那些奴才们应当感恩戴德吧。”

长公主那骄蛮的话语宛如淬着剧毒的银针,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这几日都从未睡过一场好觉。

严庚书甚至得逼迫自己外出巡视,整日忙碌得没有一丝空暇时间,他才能短暂得忘却这种侵入骨髓的疼。

待严庚书以为自己彻底失去阿冉后,他才惊觉原来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对她上了心。

他想听她笑盈盈地唤自己夫君,想听她软糯地对他说爱他,想给她一场真正的、盛大的十里红妆。

从未有人如此柔软地对待过严庚书。

他早已习惯了被人鄙夷,即使如今身居高位,他也知晓那些人背地里是如何嚼舌根的。

在他们眼里,即使严庚书如今穿着尊贵的蟒袍,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子,是曾经沦落烟花柳巷的卑贱之人,是万万不可能和他们世袭的血统相提并论的。

但他们从不敢当着严庚书的面说,他们畏惧他的权利,恐惧他的心狠手辣。

他们鄙夷他,却又惧怕他。

可只有阿冉,唯独只有阿冉,她纯净又灵动,即使知晓他的身份后也从未远离。

她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对他没有厌恶,没有憎恨,有的只是一腔绵绵的情谊。

然而,阿冉被他亲手弄丢了。

阿冉,他的阿冉......

他以为,她早已被那骄奢放荡的长公主折磨得死去。谁曾想,她竟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严庚书从不信神佛,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打心底地想感谢佛祖的仁慈。

再次把她送来了他身边。

那些士兵原本还等候着严庚书发落李婧冉,不料他们心中英勇的摄政王竟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李婧冉。

严庚书面上的神情是那么严峻,仿佛下一秒就要上阵血洗敌营一般,像是从地府爬回来的阎王。

士兵们被他的神色所震,皆不由自主噤声,让出一条路。

李婧冉静静看着严庚书,他那双向来盛着凉薄讥笑的丹凤眼都充着血意,着实可怖。

她却丝毫不畏,柔弱地微微擡头,对这高大危险的男人伸出了手。

“摄政王......”她再度怯怯唤了声,方才那句“夫君”仿佛只是一时失态。

严庚书喉结狠狠滚了下,他大步上前,低下头,将她紧紧地锢进自己的怀里,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严庚书的力度很大,李婧冉娇呼一声,被他拥住时,眸中噙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挨鞭子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感受到脖颈的湿润,竟仿佛被烫了似的,身子克制不住地颤了下。

“阿冉......”他低沉的嗓音含着浓浓的沉痛,贴着她的耳畔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仿佛在确认她真的还存活于这世间。

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体温与他相较会微凉几分,但毋庸置疑,她真的还活着。

周围围观的士兵们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愕。

他们眼中的摄政王虽外表妖冶,但训人的手段着实凌厉,操练新兵时从不心慈手软,每个在他手下呆过的人都对他心中生惧。

严庚书凤眸微眯,他们便知晓大事不妙。

这是刻入骨子里的一种条件反射,也是许多士兵永远都磨不去的心理阴影。

然而此时此刻,这心狠手辣的权臣却弓下身紧紧地拥着那位女子,就好似恶龙在守护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高大的男子低下了头颅,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身躯之下,严丝合缝地贴合着,感受着怀中人的馨香。

他们何时见过摄政王如此模样?

强势,霸道,却又脆弱。

李婧冉仰着头,下巴搁在严庚书宽阔的肩头,感受着那肌肉线条流畅的双臂拥着她时的轻颤。

女子的清泪一滴一滴坠进他的衣领,纤细的手似是无措地在空中僵持了半晌,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回抱着他。

如若此刻有人站在李婧冉身前,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柔弱的女子睁着眼默默落泪,唇角却漫不经心地轻轻勾起。

仿佛藏匿着无尽的心机与算计。

李婧冉的嗓音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我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了。

回来从严庚书身上,讨回他先前加诸给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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