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手摇发电供童谣(2/2)
他转身离开,脚步很轻。
身后,小院铁门虚掩着,风一吹,轻轻晃了一下。
下午四点零七分,阳光斜切进东四十二条胡同,把青砖墙影拉得细长。
茵茵站在老周家院门口,手里捏着一张手写课表,纸角被汗洇出淡黄边——她刚跑完三趟校车,把西直门小学五年级(2)班的三十二个孩子全带进了这方寸小院。
孩子们没吵。
不是被纪律压住的静,是被一种陌生的“准”镇住的静:老周坐在藤椅上,脊背微驼,左手搭在扶手,右手空着,却像还握着什么。
他没说话,只朝那台哑光蓝的手摇装置抬了抬下巴。
第一个男孩上去摇。
手生,曲柄卡顿两下。
许嵩蹲在旁侧,没碰机器,只说:“吸气——嘿;呼气——哟;第三下,腰沉下去。”男孩照做,节奏歪了三次,第四次,压力传感器亮起绿光。
秦峰站在院墙根,没靠近。
他盯着老周的左手——指节缓慢屈伸,像在数脉搏,又像在默记每一次摇动的落点。
第二轮,茵茵把喇叭线接到旧广播回路。
当第一段《水牛儿》童谣从院角那台积灰喇叭里淌出来时,声线单薄、带点毛刺,却稳。
风一吹,音波撞在砖墙上,散开又聚拢。
老周忽然起身。
他没看喇叭,没看孩子,径直走到北墙根,从裤兜摸出一把黄铜柄凿子,对着墙缝里半截锈蚀的铸铁水管,轻轻敲了三下。
“铛、铛、铛。”
不是试探,是叩问。
墙内闷响随即涌出——不是回声,是共鸣。
整面墙成了腔体,嗡鸣由低转高,托着童谣旋律往上浮,像水底升气泡。
那声音不靠电,靠结构;不靠功放,靠年久失修的管道走向与砖缝密度。
隔壁王婶端着搪瓷缸买菜回来,听见了,停步,掀开盖子,用勺沿敲了两下。
对门修自行车的老李放下扳手,抄起自己那只印着“先进生产者”的缸,叮当跟上。
不到三分钟,院外聚了十七八人,缸声由疏至密,由乱至齐,竟自然合上了“嘿哟——嘿哟喂”的五拍。
声浪顺着地下电信沟槽往西走,穿过两条街,撞进泵站值班室。
监控屏上,本该休眠的电话局节点信号曲线,陡然拉出一条持续、平滑、无杂波的正弦波——频率17.3Hz,纹丝不动。
赵小满是在德云社后台机房截到这组数据的。
她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四十二秒,才抓起对讲机:“秦峰,东四二节点……活过来了。不是重启,是‘醒’了。十二小时,零中断,信噪比比市政电网还高0.8dB。”
更让她指尖发凉的是热力图:东城区三所小学地下室老旧线路,在同一时刻同步响应——不是接收信号,是主动耦合。
人力摇动产生的微电流,经地线传导,意外激活了沉睡三十年的共用地网。
一张不用路由器、不连基站、靠心跳与肌肉记忆织就的“微电网”,无声成形。
夜色沉下来时,老周坐在院中,膝上搁着第二把凿子。
刃口新磨过,映着路灯一点冷光。
他叫住一个摇得最稳的女生,把凿子递过去,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地底电流:“你爸名字,仨字。刻浅些,别伤筋。”
女孩接过凿子,手心全是汗。
秦峰没上前,也没拍照。
他只是默默退出小院,反手带拢铁门——那扇虚掩的门,此刻终于合严了。
巷子里,风停了一瞬。
他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最上方那个未备注的号码。
拇指悬在拨号键上,停了三秒,又缓缓松开。
远处,德云社后台小院的灯还亮着。
窗纸上,隐约映出郭德钢伏案的侧影,正用红笔,在一张泛黄的节目单背面,划掉三个字,又添上七个。
郭德钢是凌晨四点醒的。
没睁眼,先听见窗外风声——不是刮,是贴着屋檐走,像有人踮脚路过。
他摸过床头那副快板,竹面微凉,边角被磨出温润的弧度。
昨夜赵小满发来的截图还在手机里:东四二节点信号曲线平直如尺,17.3赫兹,稳了十二小时。
他坐起来,没开灯,就着窗缝漏进的一线灰白,把快板翻过来。
内侧那行新刻的“听心”二字,墨迹已干透,却还泛着一点湿气似的暗光。
七十三张方桌,得今天搭完。
不是演,是摆。摆成阵,摆成局,摆成一张能托住声音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