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暗夜相逢情切切,残烛暖粥话别离(1/2)
地牢深处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芯爆出一点火星,落在积灰的石台上,转瞬便灭了。石壁缝隙里渗下的水珠还在“嗒、嗒”滴落,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漾开细小的涟漪,混着烛火的光晕,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晃荡的影子。潮湿的霉味裹着尘土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缠在每一寸空气里,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墨泯指尖捏着油纸包的边角,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将最后一点混着葱花香气的饼渣扫进嘴里。饼皮的酥脆还在齿间残留,她刚想把油纸包叠好收起,眼角余光却瞥见两道灰影从墙角的草堆里窜了出来,是两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鼠,尖细的鼻子嗅着空气,小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小心翼翼地往她脚边挪,显然是被饼香吸引来的。
它们的毛发沾着泥污,尾巴细得像根麻线,其中一只的耳朵还缺了个角,想来是在这地牢里熬过了不少苦日子。墨泯看着它们怯生生的模样,倒没驱赶,反而从油纸包里捏出一点残留的饼屑,轻轻放在地上。
两只老鼠先是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见她没有动作,才敢慢慢凑上前,用小爪子扒拉着饼屑,飞快地塞进嘴里,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墨泯的思绪忽然飘远了,雪球总爱缠着她,要么跳上她的膝头打盹,要么用脑袋蹭她的手,讨要零食。
若是雪球看到这两只老鼠,怕是会立刻竖起尾巴,眼睛瞪得溜圆,却又不敢真的扑上来,只会围着它们转圈,发出“呜呜”的轻叫声,那小畜生看着威风,实则胆子小得很,连只活蹦乱跳的鱼都不敢碰。想到这里,墨泯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连眼底的冷意都消融了几分,染上了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可这温柔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丝担忧取代。从昨日清晨到此刻,算来已是整整一天一夜没见过白诗言了。想必已经早就急得团团转了吧。一想到白诗言当时泛红的眼眶,墨泯喉间就泛起一阵暖意,连地牢里挥之不去的霉味与尘土气息,都仿佛淡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影一刚才汇报的话,萧景能顺利在南巷粮铺找到伪造车轮印的模具,又能精准截住北记转移粮食的队伍,若没有官府势力暗中开路,哪会这么顺利?紫彦城里,能有这般能力,又肯为她墨泯出手的官员,除了白诗言的父亲,那位手握重权的白相国,还能有谁?
定是诗言回府后,拉着她父亲的衣袖,红着眼眶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还赌着气说“若父亲不帮墨泯,女儿就不吃不喝”。那位白相国素来疼女儿,哪里经得住这般软磨硬泡?墨泯越想越觉得笃定,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连眼底的冷意都消融了几分,染上了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可这温柔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丝担忧取代。白诗言那样单纯的性子,平日里连踩死只蚂蚁都要愧疚半天,这次为了她,却要去求父亲动用朝堂势力,说不定还得听些官员间的客套敷衍,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因为担心她,连饭都没好好吃?
一连串的念头在脑海里打转,墨泯再也坐不住了。她抬眼扫向牢门,借着烛火跳动的微光,能清晰看见门外两个狱卒的身影,一个高瘦些的斜倚着墙,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长刀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眼看就要滑落在地;另一个矮胖的干脆蹲在地上,背靠着牢门,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连嘴角都挂着涎水。
墨泯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手指在袖中轻轻一捻。她的劲装袖口内侧缝着一个极小的暗袋,里面藏着三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针头上淬了特制的迷药,只需刺入皮肤分毫,就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且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悄悄挪到牢门旁,屏住呼吸,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瞄准那个高瘦狱卒的后颈。那处皮肤裸露在外,是最容易得手的地方。墨泯屈指一弹,一枚毒针像一道无形的流光,带着极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刺中了目标。
高瘦狱卒的脑袋猛地一顿,呼噜声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很快就没了动静。蹲在地上的矮胖狱卒似乎被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抬头,揉了揉眼睛,嘟囔着:“你咋还睡着了?小心李大人来了扒你的皮……”
他的话还没说完,墨泯的第二枚毒针已经射出,正中他的太阳穴。矮胖狱卒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身体往前一栽,“咚”的一声撞在牢门上,随后也软软地滑落在地,和高瘦狱卒并排躺着,睡得死沉。那两只老鼠被这动静吓得窜回了草堆,只敢露出两只小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
墨泯侧耳听了片刻,确认两人都没了动静,才放心地起身。脚踝上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的轻响,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可她却没有半分慌乱。走到牢门前,她抬手拢了拢袖口,指尖从夹层里捻出一根细针。
墨泯将细针的尖端插进锁孔,指尖轻轻捻动。只听“咔嗒”一声轻响,生锈的铁锁便应声而开。她小心地推开牢门,避免发出太大动静,随后又将锁重新挂在门环上,装作没人开过的样子,若是被人发现牢门有异样,怕是会打草惊蛇。
出了地牢,夜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清凉,还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腥气。墨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的沉闷感消散了不少。她抬头望了望夜空,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后钻了出来,洒下一片清冷的月光,将街巷照得隐约可见。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却很快又归于寂静,想来是巡夜的狗也懒得在这微凉的夜里多叫。
她没有选择走正街,而是绕进旁边的小巷。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墨泯便到了相国府后墙。她后退两步,脚步轻得没惊起草叶,助跑时脚下一蹬墙面,指尖精准扣住藤蔓缝隙,身形如飞燕般翻入,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连藤蔓上的水珠都没震落一颗。
园内静得只剩虫鸣,牡丹枝叶在夜色里舒展。墨泯没走小径,贴着花畦阴影抄近路。很快,那扇雕花窗便在眼前,窗纸映着白诗言纤细的身影,还漏出点烛火暖光,隐约能听见她来回走动的轻响。
墨泯放轻呼吸,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棂,声音比夜风还柔:“诗言。”
屋里的脚步声骤然停住,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窗户“哗啦”一声被推开。白诗言探出头来,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眼眶还是红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好。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外面只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披风的边角还沾着些许夜风带来的凉意,显然是听到声音后,来不及整理就跑了过来。
看到墨泯的瞬间,白诗言的眼睛猛地睁大,像被惊雷劈中般定在原地,下一秒,眼泪便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连话都说不完整,声音发颤,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哽咽:“墨泯……是不是……是不是他们把你放出来了?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不疼?”
话音未落,她已经顾不上其他,像只归巢的小鸟般朝墨泯冲过去,双臂紧紧环住墨泯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胸口。鼻尖蹭到墨泯劲装上的粗布,混着地牢的霉味与尘土气息,可她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抱得格外用力,指节都因为紧绷而泛白,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像泡影般消失。
“我好想你……”她的声音闷在墨泯怀里,带着哭腔,泪水浸湿了墨泯的衣襟,“我昨天找了父亲好多次,父亲一开始不肯松口,我就跪在书房外,直到父亲答应帮你……”
墨泯被她抱得一僵,胸口传来的温热触感与柔软力道,让她心头瞬间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她下意识想抬手回抱,可视线扫过自己沾着泥污的袖口,又猛地顿住,这样脏的手,怎么能碰她干净的披风?
她悄悄将手背到身后,在自己相对干净些的衣摆处快速蹭了蹭,反复擦了两下,指腹蹭过粗布的触感还在,才敢慢慢抬起手。
指尖先轻轻触到白诗言的披风,带着她身上惯有的熏香,墨泯的动作又放轻了几分,一点点将人往后带。没敢用劲,只借着这细微的力道,让两人之间错开些空隙,刚好能看见她泛红的眼尾沾着泪,能瞧见眼下淡淡的青黑,却又没远到让她觉得疏离,抬手就能触到的距离,足够让她安心。
“小傻瓜,”墨泯的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目光落在白诗言哭花的脸上,心疼得像被针扎,密密麻麻的疼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就牢里那些人,还伤不到我。”
她说着,抬起刚擦过的手,指腹轻轻拂过白诗言额前散乱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随后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掌心的薄茧蹭过柔软的发丝,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可她始终没再靠近半分,手臂微微悬着,连指尖都不敢多碰她的衣襟,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蹭到她干净的寝衣上。
“你看你,眼睛肿得像核桃,眼下还有青黑,”墨泯的语气里满是疼惜,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下,“是不是一夜没睡?饭也没好好吃?”
白诗言还在掉眼泪,却因为她的动作渐渐稳住了情绪,只是吸鼻子的动作还停不下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想你在牢里怎么样了,怕你受刑,怕你冻着……再说也已经习惯了你在旁边,哪怕不说话,也能睡得安稳,可昨天你不在,我睁着眼到天亮,连枕头都哭湿了……”
她伸手想去碰墨泯的胳膊,却被墨泯轻轻避开。墨泯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歉意:“我身上脏,还有味,别碰我,免得熏着你,弄脏了你的衣裳。”
“我才不怕!”白诗言立刻反驳,话里带着点没褪尽的倔强,“再脏再难闻,你不还是墨泯么?我在乎这些做什么!”话虽这么说,可她看着墨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刻意保持距离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再往前凑,只是眼眶悄悄红了,目光一眨不眨地黏在墨泯身上,像是要把这一天一夜没见的空当,都用眼神填回来。
墨泯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喉间动了动,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点地牢里的哑意:“这阵子,你好好吃饭了吗?”
白诗言吸了吸鼻子,鼻尖还泛着红,先点了点头,又跟着摇了摇,声音里裹着未散的鼻音:“就喝了两口粥,实在没什么胃口。你没事就好,真的,你没事就比什么都强……”她说着,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把刚要掉下来的眼泪蹭掉,可目光落到墨泯脸上时,却忽然顿住,墨泯的下颌线沾着点地牢的灰,连鬓角都蹭了些泥污,看着实在有些狼狈。
她没多想,伸手就凑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墨泯的下颌,又小心翼翼蹭了蹭鬓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你看你,脸上都脏了。”
墨泯浑身一僵,却没躲开。只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她认真替自己擦脸的模样,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眉梢都染了笑意,是那种藏不住的、带着宠溺的笑,映着月光,暖得能化开冬雪。
白诗言见人真的站在面前,指尖先一步揪住墨泯的袖口,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他们……就这么轻易放你出来了?没刁难你?是不是跟你提了什么条件才松口?”
等墨泯轻轻摇头,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更要紧的事,声音都发紧:“你……你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这样太冒险了!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啊?”
墨泯抬手覆上她攥着袖口的手,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指尖,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我瞅着守卫换班的空当,用迷药把人放倒了,三个时辰醒不了,便顺着这空当走了出来。实在太想你了,一想到你这小傻瓜说不定正对着灯影揪心难眠,我就不忍心,非得亲眼见你好好的,这颗心才能落下来。
她指尖没急着松开,反而轻轻摩挲着白诗言手背,语气里的急切淡了大半,只剩软下来的哄劝:“不着急回去,想再陪你坐会儿。”说着便攥着她的手往旁边的软榻带,自己先坐下,又拉着她挨在身侧,掌心还裹着她微凉的手暖着。
白诗言没坐稳,鼻尖蹭到她衣襟,刚要开口说地牢的事,眼眶先红了,抓着他袖口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着白:“可……你好不容易出来,怎么还要回去?”
“小傻瓜。”墨泯无奈地笑,另一只手抬起,指腹轻轻蹭掉她眼尾的湿意,又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柔得像怕碰碎了她,“事情还没审完,自然要回去。放心,真的不会有没什么事的。”
话音刚落,窗棂“咔嗒”响了声,一团雪白的影子“嗖”地蹿进来,正是白诗言的猫雪球。它一眼看见墨泯,尾巴竖得笔直,颠颠地就往软榻跑,刚要蹭墨泯的腿,忽然鼻尖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猛地往后跳了半步,爪子还嫌恶地扒了扒地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哼。
墨泯挑了挑眉,伸手想去摸它的头,雪球却像是被烫到似的,扭身就蹿到白诗言怀里,还回头对着墨泯龇了龇牙。
白诗言被它逗得笑出了声,手指挠着雪球的下巴,看向墨泯时眼里满是笑意:“你看看你,刚从地牢出来身上带着味儿,连雪球都嫌弃你呢。”
墨泯也笑,顺势往她身边凑了凑,连带着把她和怀里的猫一起圈进臂弯:“嫌弃就嫌弃,反正我只要你不嫌弃就够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