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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雨浸囚衣凝傲骨,刃藏袖底候翻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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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外的雨早失了章法,起初只是零星几点砸在青瓦上,像指尖轻叩瓷碗,没片刻便滚成密不透风的“噼里啪啦”,雨幕裹着风往牢里钻,连空气都浸得发潮。狱卒们踩过水洼的脚步声慌慌张张,泥水溅在青砖上,混着雨声在昏暗走廊里撞出颤巍巍的回响,那声响黏在人耳膜上,听得人心尖发紧,连呼吸都跟着沉了几分。

李默踩着满院浑浊的泥水过来时,朱红官袍的下摆早溅了大片泥点,像是上好的红绸被揉皱了,又胡乱抹了几把墨,狼狈得很。可他半点儿不在意,双手捧着个描金漆盒,脚步急得像是身后有豺狼追,又像是怕慢一步,嘴里的肥肉就要飞了似的,鞋底子碾过积水的声音,在雨声里都显得格外急切。

“墨公子,别来无恙啊?”他推牢门时,指腹蹭过生锈的铁锁,发出“吱呀”一声涩响。脸上堆的笑油腻得能刮下二两油,顺着嘴角往下淌,小眼睛却像饿狼盯肉似的黏在墨泯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三遍,那眼神恨不得把人拆成零碎,连骨头缝里的价值都要算得明明白白。

描金漆盒“啪”地砸在石板地上,力道重得震得地面微颤,盒盖弹开的瞬间,两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滚了出来,珠光在昏暗中漫开,晃得人眼晕,连墙角黑绿的霉斑都似被映亮了些,泛着诡异的光。

“这珠子可是西域进贡的稀罕物,”李默的声音里满是邀功的得意,唾沫星子随着话音溅在地上,混着泥水晕开,“本府托了三层关系才从内务府弄来的!只要你松口,认下私囤粮草的罪名,再把墨家城西那万亩良田、东街三座绸缎庄都转给京兆尹府,别说放你出去,往后你在紫彦城的生意,本府都给你兜底!谁要是敢找你麻烦,本府第一时间把人抓来打板子,保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墨泯靠在墙上没动,玄色劲装被牢里的潮气浸得发沉,布料贴在身上,却依旧撑得肩背笔直如松,半分狼狈相都没有。她垂眸扫了眼夜明珠,那珠光落在她眼底,连半点波澜都没激起,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慢得像在数时辰,却透着股无形的压迫感,连周围的空气都似被这节奏冻住了。

“李大人倒是会算账,”她的声音淡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落在地上都能砸出霜花,“用两颗冷冰冰的石头,就想换墨家的基业,还有我墨泯的清白?”

“清白?”李默突然嗤笑出声,那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木柴,他往前凑了两步,官帽上的珠串晃得人眼晕,语气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顺着毛孔往外冒,“清白能当饭吃?能换银子?你可知那万亩良田每年收的租子,够你买十几箱这样的夜明珠!东街那三座绸缎庄,光是卖云锦的利润,就够寻常百姓活三辈子!再说了,你现在是阶下囚,认不认,由不得你!”

他突然拔高声音,抬脚狠狠踹向地上的食碗,粗瓷碗“哐当”一声碎成几片,瓷片弹起来,擦着墨泯的裤脚落在地上。糙米饭混着咸菜撒了一地,米粒沾了泥污,像一颗颗脏污的碎玉,再没了半分粮食的模样。

“本府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李默的脸涨得通红,像被开水烫过的猪肺,眼底的狠戾快藏不住了,顺着眼缝往外漏,“要么签字画押,把田契、地契都交出来;要么……”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墙角生锈的刑具,带倒刺的铁链缠在木架上,链节上还沾着发黑的血迹;烧得发黑的烙铁搁在火盆边,烙铁头凝着一层黑垢;尖细的钉指钉插在木盘里,寒光刺人,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声音压得低了些,却透着令人牙酸的残忍,像毒蛇吐信般缠在人耳边:“要么就尝尝这地牢里的‘好东西’!听说那‘钉指钉’扎进指甲缝里,能疼得人满地打滚,连喊都喊不出声;还有那烙铁,烫在身上能留一辈子疤,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熬不住三招吧?”

周围的狱卒也跟着起哄,有个瘦高个晃了晃手里的铁链,“哗啦”的冷响在牢里打转,像冰块撞在石头上;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拿起烙铁往火盆里捅了捅,烙铁头瞬间红得发亮,火光映得他们脸上满是狰狞,连皱纹里都透着凶气。“墨公子,识相点吧!”横肉狱卒喊得嗓子发哑,像破锣在响,“李大人可是京兆尹,白相国来了都保不住你!你要是不配合,咱们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到时候疼得求爷爷告奶奶,可别后悔!”

墨泯终于缓缓抬眼,目光像两道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李默。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连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她缓缓站直身体,脚踝上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李默的心尖上,让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腹掐进掌心,疼得他后槽牙都咬紧了。

“李大人,是想……动刑?”墨泯走到李默面前,明明被铁链锁着,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压得李默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哐当”一声撞在牢门上,震得门上的铁锁都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牙齿在打颤。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李默官袍上的盘扣,指甲蹭过锦缎的声响在寂静牢里格外刺耳,带着诡异的寒意。“你以为半年前太傅府那桩事能瞒多久?”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悄悄动了太傅看重的东西,转头就送出去换前程,还为了遮丑弄出火事,那点手脚,真当没人能查到?”

李默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手指死死攥着官袍,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声音发颤,像秋风里的落叶:“你……你胡说什么!休要故意挑拨我和太傅的关系!”

“不承认?”墨泯低笑,那笑声里没半分暖意,眼底却冷得像冰,能把人冻成冰棍,“我的人已经摸到了些东西,既有你沾过手的痕迹,还有帮你办事的人松了口,这些要是送到太傅面前,你说他会怎么想?他老人家最恨背主之人,你说他会不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李默腿一软,像被抽了骨头,扶着牢门才没瘫倒在泥水里。他望着墨泯的冷眼,突然想起太傅平日里对“背主”二字的忌讳,每次提到这两个字,太傅的眼神能冷得掉冰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里衣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像裹了层冰壳。“你……你想怎么样?”他带着哭腔,没了半分刚才的嚣张,声音里满是哀求,“我是朝廷命官!正四品京兆尹!你动我,太傅那边未必会饶你!你别太过分!”

“会不会放过你,不重要。”墨泯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李默的脸颊,那触感凉得像深冬的冰碴,李默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地“咯咯”作响,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重要的是,你手上沾的那些脏事,贪赃、构陷、害命,哪一件拎出来不够你掉脑袋?”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李默的神经,“真捅到皇上跟前,你这京兆尹的乌纱帽保得住吗?你的妻儿要不要跟着你去流放地吃糠咽菜?你藏在老宅地窖里的那些赃银,最后会不会变成绑你去刑场的锁链?”

“不……不会的!”李默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他双手死死攥住墨泯的裤脚,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把墨泯的裤脚浸湿一大片,那湿意顺着布料往上渗,连墨泯都能感觉到几分黏腻的恶心。

“墨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哭得嗓子都哑了,像被砂纸磨过,“我不该贪墨家的田产,不该捏造罪名抓你!求你饶我一次!我现在就放你出去,立刻解封墨家所有商铺,求您别把事闹大!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响头!”

他说着,额头“咚咚”往青石板上撞,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不过几下就红肿起来,血丝顺着脸颊往下淌,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褐的痕迹,像极了地牢里常年不散的血污。周围的狱卒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刑具都忘了晃动,刚才还指着鼻子骂人的李大人,此刻像条断了脊梁的狗,连掉在地上的官帽都顾不上捡,只顾着趴在地上哀求,那模样,比最卑贱的奴才还要可怜。

可磕着磕着,李默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鼻涕黏在下巴上,却硬撑着拔高声音,试图找回几分官威,只是那声音发飘,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你……你敢!本官是朝廷任命的京兆尹,掌着京城刑狱印信!你若真把事做绝,朝廷绝不会轻饶你!皇上会为我做主的!”

墨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漠然。她缓缓弯下腰,指尖轻轻拂过李默肩头沾着的尘土,那动作看似轻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刺骨的冷,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李大人,方才在这牢里,你不是还说要让我尝尝‘十指连心’的滋味?说要让狱卒用铁链抽得我皮开肉绽,逼我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怎么,现在倒是忘了?你的记性,未免也太差了些。”

李默趴在地上,疼得浑身发颤,听见这话,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惹得墨泯不快,真把那些证据送出去。他手指抠着地上的缝隙,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污,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喉咙发紧,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墨泯直起身,轻轻抬脚,看似没用力,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道,李默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猛地往后倒去,后背撞在牢柱上,“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现在才想起认错?”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锥扎进人心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晚了。”

牢里静了片刻,只有李默压抑的痛哼声,像受伤的野兽在呻吟。他撑着手臂想爬起来,指尖刚碰到地面,又被疼得缩了回去,脸色白得像纸,却还强撑着不肯露怯,哑着嗓子道:“今日……今日不过是你侥幸罢了。我乃朝廷命官,墨泯,你别太得意,改日……改日自有分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话虽硬气,可他起身时踉跄的模样,早没了半分京兆尹的威严,像个醉汉似的,连站都站不稳。两名狱卒闻声进来,见地上瘫着的李默,虽面露惊愕,却也不敢多问,他们早就看透了这位大人的性子,欺软怕硬,此刻想必是吃了大亏。两人慌忙上前架住他,一左一右扶着,生怕他再摔着。

李默被半扶半拖着往外走,路过墨泯身边时,还想抬眼放句狠话,可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终究还是缩了缩脖子,狼狈地别开了脸,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直到牢门“哐当”一声重新落锁,铁锁扣上的声响在牢里回荡,墨泯才缓缓转过身,走到墙角的草堆旁坐下。

她抬手扯了扯颈间冰凉的铁链,铁链在指尖滑过,带着铁锈的寒意,目光扫过地上残留的夜明珠,那两颗珠子此刻没了刚才的光彩,沾了泥污,像两颗普通的石头。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处磨得发毛的布料,那布料是她特意选的,耐穿,还能藏些小东西。沉默片刻后,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笑意里裹着几分冷意,又掺着点嘲讽,仿佛李默的所有算计,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李默被两个侍卫半扶半拖地带回卧房,刚沾到椅子就像抽走了骨头似的瘫下去,歪掉的官帽遮住半张脸,额角的血痂混着冷汗,在颊边蹭出几道黑污的痕,看着狼狈又滑稽。可他顾不上擦,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捻着官袍下摆,那里沾着牢里的泥,却像沾着什么烫手的东西,捻得指腹发皱,心里只剩翻涌的恐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痒得他心焦。

“我可是京兆尹……正四品……”他瘫在椅上喃喃,声音发飘,像随时会断的线,眼神却从最初的慌乱里,慢慢透出几分算计的亮,那亮光在眼底晃来晃去,“墨泯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她墨家早不是从前了,再说现在她就是个阶下囚!难不成还能掀了我这京兆尹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猛地坐直身子,抓起桌上凉透的茶碗猛灌一口,茶水顺着嘴角流进衣襟,洇出深色的印子也浑然不觉,只觉得喉咙里干得冒火。“那万亩良田,每年收的租子能堆成山;东街那三座绸缎庄,光是秋冬的云锦,就够寻常官宦挣半辈子……”

提到这些,他呼吸骤然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指尖在桌面上来回划着,像在数账本上的银钱,每划一下,眼底的贪婪就更重一分,“要是能把墨家产业全拿到手,我再给吏部尚书送份厚礼,明年说不定就能升个侍郎!到时候谁还敢管我?连太傅都要让我三分!”

可越想,心里越发虚,像踩在棉花上,没个踏实的地方。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指尖还沾着额角的血痂,那些事,他做得极隐蔽啊,也处理得干干净净,墨泯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皱紧眉头,声音压得极低,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被人听见,“是真查到了什么,还是故意编瞎话诈我?”

他想起在牢里,墨泯说“有密信有清单”时,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后背又冒起一层冷汗,里衣再次被浸湿,凉得他打了个寒颤。可他攥了攥拳,又强压下慌意,给自己打气:“不可能!就一毛头小子,哪来的本事查这些?定是看我慌了,故意拿话吓我!想让我自乱阵脚,没门!”

狠戾重新漫上眼底,指节被他攥得“咔嗒”响,像骨头在摩擦,“等过几日,我就找个借口提审她。到时候把夹棍、烙铁往跟前一摆,再许她个‘认罪就放了墨家旁支’的假诺,不怕她不松口。实在不行,就找个替罪羊,把罪名坐实,既夺了墨家的产业,又能在皇上面前邀功,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着,他伸手摸了摸额角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却硬是挤出几分得意的笑,那笑容扭曲着,比哭还难看。

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敲着窗棂,像有人在外面数着时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烦意乱。李默却像是没听见,只顾着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盘算,连刚才在牢里被墨泯压得喘不过气的恐惧,都被对财富和仕途的贪念盖了过去,像被潮水淹没的石头,连半点痕迹都寻不见。

他甚至开始琢磨,等拿到墨家的地契,要把城西的良田改成水田,听说水稻的收成比麦子高两成,到时候租子又能多收不少;东街那三座绸缎庄,得把招牌换成“李记”,再雇几个手艺好的绣娘,专做宫廷样式的云锦,说不定还能供上宫里去,到时候连贵妃娘娘都得穿他李家的绸缎。越想,他心里越热,仿佛那满仓的银钱已经堆到了眼前,伸手就能摸到,连额角的疼都忘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安。他捏着腰间的玉佩“她要是真有证据,怎么不直接送出去?偏要在牢里跟我说这些?”他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莫不是真的在诈我?想让我自己慌了神,露出马脚?”

他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纱一角,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雨丝斜斜打在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心里像被这雨水泡得发沉,又闷又堵。“不管她有没有证据,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的。”

他咬了咬牙,后槽牙咬得发紧,眼神又变得狠戾起来,那点刚压下去的慌意,全被对墨家产业的贪念盖了过去,“明天就让人去查墨家旁支的下落,抓两个来当人质,我就不信她不松口!再让人去地牢里盯着,要是她敢跟外面传消息,就给她点颜色看看,断水断粮几天,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他狠狠摔下窗纱,布料扫过窗沿的灰尘,扬起一小片灰雾。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木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如何逼墨泯松口、如何吞掉墨家产业的念头,连窗外梆子敲过三更都没听见,“咚,咚,咚”的声响在雨夜里传得很远,像敲在人心上的重锤,却半点没入耳,只被他满脑子的算计盖了过去。

转身走回桌前时,穿堂风从半开的门缝里钻进来,桌上烛火被晃得明明灭灭,光晕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忽大忽小。他眯着眼盯着那团光,只当是即将到手的富贵在闪,连灯花“噼啪”爆开时,火星溅到桌面都没在意;墙上晃出的影子被风吹得扭曲变形,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活物,可他半点没觉出诡异,反倒觉得那影子像极了即将掌控一切的自己,他没看见,那影子里藏着的阴翳,和地牢里常年盘踞的冷意,本是同一种形状,带着噬人的寒意,正悄悄缠上他的衣角。

而此刻的地牢深处,这份阴翳正浓得化不开,连空气都像是冻住了。粗陶灯盏里的烛火还在摇,灯芯烧得有些歪,昏黄的光透过盏身的裂痕漏出来,落在斑驳的石壁上,光影忽长忽短,像无数鬼魅在暗处张爪,又像极了十三年前那座山谷地牢里的景象。

那时也是这样的烛火,这样的石壁,连空气里的霉味都分毫不差。石壁上的水珠顺着旧年刻痕往下滑,“嗒”一声滴进地面的积水里,又溅起细碎的涟漪,一圈圈散开,和墨泯手腕上铁链轻晃的“哗啦”声缠在一起,一轻一重,成了这死寂之地唯一的声响,单调得让人心里发慌,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几分。

墨泯倚着潮湿的墙,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囚衣渗进骨血,冻得人指尖发麻,可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微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看似在养神,思绪却早跟着那晃荡的铁链飘远,飘回了十二年前,那片同样暗无天日的过往里,飘回了那个让她彻底失去“快乐”的冬天。

四岁那年的冬日,寒风卷着雪粒子拍打在车帘上,发出“簌簌”的刺耳声响,像无数细针在扎着布面。我裹着厚厚的锦袄,被义父抱在怀里,他掌心的温热还带着熟悉的墨香,从前我总爱把脸贴在他手心里,闻着这味道就能安安稳稳睡着。可这份暖意没维持多久,马车就“吱呀”一声停在了一处荒坡下。我扒着车帘往外看,坡上藏着个黑沉沉的入口,藤蔓爬满石墙,像缠在上面的绿蛇,连风灌进去都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呛得我忍不住咳嗽。

我心里发慌,刚想蹭蹭义父的手求个安慰,就被他冷着脸放下。“义父,这是哪儿呀?”我扯着他的衣袖,声音里满是慌乱,“我们不是去赏雪吗?昨天你还说,城外的梅林开得正好呢。”

义父却没看我,语气比谷口的风还冷,冻得我心里发颤:“前年见你就能把刀枪棍棒耍得有模有样,还当捡着了块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满心盼着你承我衣钵。结果呢?连这点简单的招式都记不住,这般退步愚钝,留着你何用?”

我瞬间慌了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衣料里:“义父我错了!我再也不记错招式了!我会好好练武,我听话!别把我留在这里,这里好黑……我怕……”

可他根本不听,用力甩开我的手,那力道大得让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在雪地里。他转身就往马车走,玄色衣摆在寒风里晃了晃,像展翅的乌鸦。我追上去想拉他,却被他一个冷眼逼得不敢动,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和,只有冰冷的厌恶,像在看一件没用的垃圾。他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我甚至没看到他最后一眼,只听见车轮“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渐渐远了,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荒坡下,盯着那黑沉沉的入口发愣。

那是我第一次踏入这暗无天日之地。入口藏在山谷深处的山洞里,两个穿黑衣的暗卫掀开厚重的石门,一股混杂着腐臭、血腥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走下陡峭的石阶时,我的腿一直在抖,好几次差点摔下去,还是旁边的暗卫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才勉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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