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众意之潮(2/2)
此后两年,他便带着这份复杂情感,一面督率麾下,与神国杨辅清、吴如孝等部在江南水网丘陵间,浴血缠斗;
另一只眼睛,却时刻盯着西边,盯着西王府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西军出岭南,定桂粤,逼得纵横四海的不列滇,收回了贪婪的爪子;
看见他们在西北平叛,根基愈加深厚;
看见他们与神国公开割席,更名改府;
然后……便是长达半年、异乎寻常的沉寂。
这沉寂,在骆秉彰看来,比震天的战鼓更令人心悸。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是猛虎猎食前的匍匐与收缩。
夏军是在消化果实,是在打磨爪牙,是在为那决定天下归属的最后一战,积蓄力量。
他看到了,看懂了。
可他无力改变朝堂大局,更扭转不了旗人上下那同仇敌忾、誓要先灭神国,以雪血仇的集体执念。
于是,他只能在自己权柄所及的东南一隅,愈加拼命,竭尽心力。
既然朝廷决议,是要尽快剿灭神国,那他就做那把最快的刀。
趁着神国内讧不断、翼王出走、人心涣散的天赐良机,他督师猛进。
克湖州,占广德,猛攻宁国府,击溃杨辅清部,一步步挤压、驱赶,最终像赶羊一般,将这支神国残军,死死围困在了当涂城里。
当涂,古称姑孰,濒临长江,是上京西南最后一道门户。
拿下此地,神国都城便西面洞开,覆灭只在旦夕。
胜利似乎触手可及。骆秉彰甚至已在心中盘算,破城之后,该如何稳固防线,挥师西进。
眼看这桩绵延七八载、耗尽国力的叛乱,就要在自己手上终结。
个人功业,似乎也将攀至顶峰。
偏偏就在这距离顶点,仅一步之遥时,西边那沉寂已久的巨兽,动了。
不是试探,不是袭扰。
而是南起闽浙海滨,北至甘陕高原,在绵延数千里的战线上,夏军亮出了锋利的獠牙,对旧朝发起了全面进攻!
攻势之猛,准备之足,决心之大,分明是要将旧朝与神国,一锅端了。
他预想中那决定天下命运的终极决战,终究是以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式,在最要命的时刻,猝然降临。
具体到太平府,他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当涂城,放弃城内已成瓮中之鳖的杨辅清部,转身迎战如狼似虎的夏军主力?
于理智,于情感,皆不可为。
唯有速歼当涂之敌,才能腾出手,全力应对夏军。
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可他麾下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过三万余人。
而来袭的夏军,光是明确番号的,便是第六、第七两个齐装满员的野战军,兵力几近他的三倍!
这还没算上游弋长江、随时可提供炮火支援的夏军水师。
他立刻派出探马,向驻节镇江、总督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穆荫,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援信。
信中陈明利害:
请速调援军西进,护我军侧后。待我速克当涂,全军再携新胜之威,与援军合力击夏军,或可有一线生机。
然而,一向用兵稳重的夏军军师佐湘阴,此番却一反常态。
夏军第七军,根本未理会当涂城外的骆部,而是以惊人速度,直插当涂以北的交通咽喉,与匆匆西进、意图救援的张国梁部,迎面撞上。
一战而溃。
张国梁本人死于炮火之中,其麾下那支以凶悍敢战、亦以军纪败坏着称的“捷勇营”,瞬间土崩瓦解。
而溃兵一旦失了建制,便化身为这片土地上最可怕的野兽。
为了活命与钱财,他们烧杀抢掠,滋扰后方,甚至抢劫府库。
捷勇营非但未能成援,反成了后方溃烂的伤口。
而夏军第七军在击溃捷勇后,毫不停歇,迅速调转兵锋,朝着西南方向——骆秉彰大军的后背,恶狠狠地压了过来。
若让他们得逞,向东通往溧水、溧阳,乃至退入浙省湖州府的路径,将被彻底堵死。
如今,他们西面是困兽犹斗的当涂城与天堑长江,南面是隔姑溪河对峙的夏军第六军;
东面和北面,则是刚刚大胜、步步紧逼的夏军第七军。
一个巨大的“口袋”,逐渐合拢。
他苦心经营多年、视若性命的麾下三万余众,又一次被夏军装了进去。
当年景德镇之围,险些让他全军覆没的梦魇,跨越时空,在这长江之畔,再次上演。
对手,依然是那个用兵狠厉的佐湘阴;
部队,依然是那两支装备精良、斗志顽强的第六、第七军;
江面上,依然游弋着夏军水师的战船。
只是这一次,周围地形已截然不同了。
此地乃长江冲积平原,水网虽密,但地势开阔。
偶有低矮丘陵,也根本不足以作为长期固守的屏障。
再也没有景德镇周围那连绵起伏、便于隐蔽行踪的崇山峻岭。
也没有那条隐秘的、仅供运输瓷土的古老山道,可供他在绝境中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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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审核通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