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父子(2/2)
突然,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有人在营地里喊:
“大军开拔了!收拾收拾,一会就走!”
陈茂才起身,掀帘往外看。
天色已是晌午,冬日的阳光,斜斜照在河面上,泛起细碎的金光。
他放下帘子,转过身,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思伯,”他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陈思伯抬头:“我想尽快。娘和妹妹还在家里,你……”
“我知道。”陈茂才打断他,在狭小的帐篷里,踱了两步。
“你先回去。照顾你娘和妹妹,把家里安顿好。”
他看向儿子,目光坚定。“我不能走。”
陈思伯一愣:“爹?”
“我答应了夏军,要随军服役到江南平定,或者至少满一年。”陈茂才道。
“做人不能忘本。咱们父子今日能活着相见,全赖夏军宽仁。这份恩情,我得还。”
他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思伯肩膀,脸上露出笑意:
“再说了,你现在回来了,往后娶堂客、你妹妹出嫁,哪样不要花钱?”
“这次随军,夏军俸禄给得实在。我多挣些,往后日子也能宽松些。”
陈思伯张嘴想劝,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父亲。那张脸上有疲惫,有沧桑,但眼神清亮,腰板挺直。
他最终只是点头,低声说:“……我听爹的。”
陈茂才笑了,笑容里满是欢喜和欣慰。
他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布包,塞到陈思伯手里:
“这里头有些钞票,是我这两个月攒的。你带回去,交给你娘。”
又从床头摸出一封信。
“这信,本来想托人送回家报平安的。你一起捎上。”
陈思伯接过布包和信,紧紧攥住。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喊:“陈大夫,准备出发了!”
陈茂才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用力拍拍他肩膀:
“保重。到家后,好好照顾你娘和妹妹。”
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
“夏府如今在县里设了文化考试,你不妨去试试。说不定能在衙门里谋份差事,总比种地强。”
陈思伯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陈茂才最后朝陈砚秋和黄廷达拱手:“陈先生,廷达,一路珍重。”
说罢掀帘,送三人出了营地,转身回去收拾行装。
午后,陈思伯三人到了长江边的张家镇码头。
码头不大,青石板台阶被岁月磨得光滑。
江面开阔。浑浊的江水,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浩浩荡荡向东流去,苍茫而沉静。
几艘船泊在岸边。最显眼的是那艘冒黑烟的小火轮,船身灰黑,烟囱粗短——一艘新式客轮。
三人用路费买了船票。票是硬纸板,印着“太平府—安庆府”,盖着红戳。
登上船,底舱便是三等舱。没有窗,只有几个通风口透进微光。
数排长条凳上,已坐了不少人:领路费回家的前俘虏、百姓、商贩,间或几个穿旧长衫的读书人。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烟草与江水的腥气。
三人刚落座不久,机器便轰鸣起来。船身震动,烟囱喷出浓烟,螺旋桨搅起浑浊浪花。
小火轮缓缓离岸,调头逆流而上。
陈砚秋闭着眼,像是睡了。黄廷达抱着包袱,默默看着舱板。
陈思伯坐在最外边。他手按了按怀里的小布包和信,站起身,走出底舱,上到甲板。
江风扑面而来,带着水汽与寒意。
岸边冬日荒芜的田野、残留断壁的村落,缓缓后移。渐渐地,起伏的丘陵映入眼帘。
东北方向一片迷蒙。那里是太平府,是当涂县,是战场。
此刻或许正炮火轰鸣,又有人倒下,又有父子离散、夫妻永别……但这一切,正被他渐渐抛远。
小火轮轰鸣着向上游驶去,将血与火、硝烟与哭喊,一点点留在身后。
江风很冷,吹得脸颊生疼。他只是静静站着,闭上了眼睛。
身后响起黄廷达的声音,轻轻的:
“思伯哥,咱们……能到家吧?”
陈思伯没有回头。
他望着前方江面。江水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它从雪山而来,又向大海奔去,见证过太多厮杀,承载过太多血泪。
但总得有人,在经历离乱后,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升起炊烟。
江水茫茫,前路迢迢。
他轻轻点了点头。“能。”
家,就在前方。
-------------------------------------------------------------------------------------------------------------------
(陈思伯的戏份,就杀青了哈。
今天有点事情,需要外出,就两更了,给大佬们报备一下,希望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