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尸途(2/2)
两人不敢交谈,怕露馅。
陈思伯侧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像安慰自己的表弟:
“莫怕了,睡吧。捡回命了。”
他自己却睁着眼,望着屋梁上错综的蛛网暗影,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野狗呜咽还是别的什么声响,久久无法入睡。
此后,倒是再没传来抓人的喧闹。
陈思伯侧耳听了许久,只听得四周万籁俱寂,心下稍安,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天快蒙蒙亮时,他悄悄起身,想到屋外找个地方小解。
刚探出头,便见三四个兵勇,喜气洋洋地从村口方向走来。
他们手里拎着些乱发覆面、正滴滴答答往下渗着暗红液体的东西——那是刚割下的人头。
其中一个兵勇笑着对同伴说:
“……那小子还想跑,被老子一脚踹进沟里,补了一刀,干脆利落!”
他们谈笑着走过,仿佛手里拎的不是同类的头颅,而是打来的野味。
陈思伯胃里一阵剧烈翻搅,连忙缩回头,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半晌才压住那股恶心欲呕的感觉。
他霎时明白了:村口那些埋伏的兵勇,见前两人被陈砚秋保下,断了财路。
竟对后来逮住的溃兵不再上报,直接杀了割取首级,好去邀功请赏。
而陈砚秋清晨得知后,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并未多问一句。
这世道,几条溃兵的性命,值得特意关注么?
天亮后,简单晨炊完毕,陈砚秋将所有的辅兵民夫,召集到村中空地。
他站在一个石碾上,目光扫过
“都听清楚了!常州府昨日已被捷勇攻破,贼兵大败!我军大胜!”
“今日,所有粮草辎重,必须全部运抵常州城内!这是军令!”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凌厉:
“押运之事,关乎前线弟兄们能否吃饱饭、有弹药杀敌!”
“谁敢懈怠拖延,甚至中途溜号去干别的,耽误了大事,军法无情!”
“轻则鞭笞,重则——斩首示众!都听明白了没有?!”
陈思伯被安排清点粮袋、核对账目;黄廷达则被派去协助车夫,牵骡套车,捆绑货物。
两人都格外卖力,不敢有丝毫差错。
陈思伯核对得仔细,黄廷达跑前跑后,搬动上百斤的粮包,也不叫苦。
陈砚秋偶尔目光扫过,见他俩如此,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微微颔首。
队伍在沉闷的气氛中开拔了。
骡马打着响鼻,大车吱吱呀呀,沿着官道,朝着常州城的方向缓缓行去。
越往前走,景象越是惨烈,宛如一步步踏入地狱之门。
起初,官道两旁只是三三两两趴在水沟边、蜷在田埂下的无头尸身,都穿着神军号衣。
伤口处的血早已凝固发黑,引来成群绿头苍蝇,嗡嗡声汇成一片,挥之不去。
再往前,尸首渐渐密集起来。
一片荒芜的稻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下百具,像是被狂风骤雨打折的庄稼。
一道浅浅的灌溉渠,几乎被尸体填满,层层叠叠,手脚纠缠,分不清彼此。
许多尸体被剥得赤条条的,稍齐整些的衣物鞋袜,早被胜利者搜刮一空。
时值农历五月下旬,江南的天气,已经闷热潮湿起来。
不过一夜工夫,尸身已开始明显肿胀,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气味浓烈得如有实质,随着每一次呼吸钻入肺腑,令人头晕目眩,肠胃翻腾。
陈思伯低着头,不敢细看那些扭曲的面容和可怖的死状。
黄廷达更是脸色煞白,紧紧跟在陈思伯身后,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拉车的骡马,显然也被这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所惊惧,不住嘶鸣。
需车夫连声呵斥、用力鞭打,才肯前行。
官道两旁,偶尔能看到零散的旧朝兵勇,正漫不经心地游荡。
有的用长枪或刀尖拨弄尸体,翻找可能遗漏的铜钱、配饰或其它值钱小物件;
有的蹲在路边,将从尸体上剥下的还算完整的鞋子、腰带堆在一起,相互比价交易;
还有的干脆坐在尸堆旁,抽着旱烟,对周遭地狱般的景象,视若无睹。
见到陈砚秋这支押运粮草的队伍,他们大多只是懒洋洋地瞥上一眼,便不再理会,目光重新回到那些“战利品”上。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车轮声、马蹄声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阳光渐渐烈了起来,炙烤着大地,也加速着腐败。
那无处不在的恶臭,愈发浓烈。
待到午后,常州城墙残破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不远处。
越靠近,那股混合了焦糊、血腥、硝烟和恶臭的气味就越发刺鼻,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
(第三章奉上,再次声明,这几章中出现的故事情节,都有原型和案例支持的,不是乌鸦胡扯。
例如本章中的装哑巴逃命,例如后面一章,更恐怖的场景。
每次写神国与旧朝,心都好累啊。但是完全不写,又太过敷衍了,ε=(′ο`*)))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