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荒诞(2/2)
他见过血肉横飞的城墙争夺,见过溃不成军的清妖官兵,也见过被战火蹂躏后十室九空的村镇。
曾天养打仗勇猛果决,常亲临前线督战。
陈思伯则大多留在中军帐附近,听着远处震天的喊杀与炮鸣,一边观察记录战况,一边心悬在半空。
一得空,他就到处打听父亲下落。
可神国仅从江城府一地,就裹挟走近五十万人,辗转千里,血火不断。
想寻一个下落不明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神国定都上京后,曾天养因战功累迁,从指挥到检点,再到丞相。
陈思伯一直随在他左右,从鄂省打到江南,又从皖南转战苏南。
到了去年,神国接连击破清妖经营多年的江北、江南大营,兵锋直指苏、杭富庶之地。
军中士气高涨,人人脸上洋溢一种“天下即将一统,人间天堂在望”的憧憬。
曾天养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许多。
然而,好景如昙花一现。
先是上京城里传来霹雳消息:
东王要逼封“万岁”,谋逆篡位,被北王奉诏诛杀,东殿上下数万人罹难。
消息传到军中,曾天养把自己关在帐中大半天,出来时,神色黯然,却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军令下达。
所有颂扬东王的仪式、文书即刻废止,代之以声讨“东逆”的檄文。
许多从桂省跟出来的老卒,面露悲戚与不解,但无人敢公开质疑。
不久,更骇人的消息传来:
诛杀东王有功的北王,因“杀人过多”、“意图不轨”,亦被定为‘北孽’而遭诛戮。
军中又是一阵骚动。
昨日还是诛逆功臣,今日便成滔天罪人?
那些负责宣讲“天情道理”的宣讲官,拿着新发下的文书,站在台上念得磕磕巴巴,额角冒汗,眼神躲闪。
然后,是翼王回京主政。
军纪为之一肃,骚扰百姓者严惩,赏功罚过条例清晰。
被战火摧残的江南各地,在军纪严明、政令相对宽松的环境下,慢慢恢复了一丝生气。
东王得以平反,名号重新加入早晚礼拜和安息日的颂扬中,还设立了“东王升天节”,准许军民祭祀缅怀。
陈思伯隐约觉得,这样似乎才对。
但他人微言轻,又生性谨慎,只将这点心思深埋心底,不敢与任何人言,照常参加每日的礼拜罢了。
可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到了今年五月,石破天惊的消息,再度传来:
翼王石达凯成了“翼孽”,据说是“包藏祸心,欲效杨韦”,已从京城“逃窜”。
军中任何人不得再称颂翼王,违者,视情节轻重处以杖刑乃至斩首。
那些宣讲官脸上的迷茫与惶恐,再也掩藏不住,宣讲时,声音都是虚飘的。
今日功臣,明日逆贼;今是神明,明为妖魔!
底层士卒脸上,只剩麻木与怀疑。
军营中曾因翼王主政,而凝聚起的那点人心士气,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彻的茫然,以及隐隐的不安骚动。
连陈思伯这样常在主帅身边、略知内外情势的人,也感到一种如同儿戏般的荒诞。
他亲历过东殿的方略,听闻过北王部下的骁勇,更切身感受到翼王主政带来的变化。
如今,他们全都成了罪人。
那这“神国”的根基,究竟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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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稍后发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