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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荒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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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天养给陈思伯的第一印象,是沉默。

这位老将已五十余岁,身材敦实,像山岩垒成的一般。

脸是长年风吹日晒浸染出的黑红色,皱纹纵横,尤其颧骨上那道寸许的旧疤,颜色发暗,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可他看人的眼神却很沉静,像是在沙场滚过几十遍后,滤净了的焰火。

平日话不多,但句句扎实,容不得半点含糊。

陈思伯被带到曾天养面前时,吓得腿脚发软。

老将只问了他的姓名、籍贯、读过什么书,便点了头,对身旁亲兵道:

“带他去后营,以后营里文书、粮账、军令抄写,先让他试着。不必上阵。”

这对曾天养来说,只是一件寻常杂事。

可对陈思伯,却是在命运苦海中,飘来的一根救命浮木。

不用上前线搏命,只需与笔墨打交道,他活下来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他心下感激,却也愈发谨小慎微。

后来他才知道,曾天养是桂省郁林州人,早年以挖矿为生。

津田团营时就入了伙,是真从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老兄弟”。

他不像有些将领爱把“天父天兄”挂在嘴边,也不对下属讲虚理,但治军极严,赏罚分明。

作战时常身先士卒,故而极得军心。

对读书人,他倒还算客气,称一声“小陈先生”——尽管陈思伯那时,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

陈思伯的活计琐碎而磨人。

每日要登记各营领走的米粮、盐菜、火药等物资;

誊写曾天养口述或核定的军令,下发各营;

接收并整理上头来的文书方略。

偶尔,他也帮着清洗包扎伤兵——他那点从父亲那儿耳濡目染的粗浅医术,竟也派上了用场。

因写得一手端正楷书,记账清晰,很快得了曾天养的认可。

而神国之内,只许诵读神王亲撰或修订的《天条书》、《天命诏旨书》、《幼学诗》等寥寥几本。

其余典籍,除了医书农书等少许实用册子,皆被斥为“妖书”,严禁军民接触。

故而军中绝大多数士卒,乃至许多中高军官,都是睁眼瞎。

连曾天养这般能于万军中洞察战机、尸山血海前眉头不皱的主帅,竟也大字不识。

所有文书,都需陈思伯这样的“先生”念给他听。

除了这些,每日雷打不动,还有“礼拜”。

天色未明或暮色四合,全营士卒无论官职高低,皆要面朝上京方向跪下。

值星官拖长声调喊:“敬拜天父——!”

众人便跟着诵念那套越来越长的《赞美经》,末尾必以“杀尽妖魔,护我真圣”收束,声浪粗粝而齐整。

每餐动筷前,也须合声感谢“天父天兄赐下粮米”。

逢到“礼拜日”,更是午夜即起,全天严禁嬉戏劳作。

午时全军集结,仪式冗长:先颂扬神王及诸王功德,再集体诵读《天父诗》、《十款天条》,最后将写满祷词的黄纸焚化。

灰烟缭绕中,万千人同呼“神王万寿无疆”,声震四野。

新兵入营,必行“洗礼”。

一盆清水当头淋下,象征洗净凡尘罪孽,从此便是“天父子女”,战死可直升天堂。

作战前,更有祭师主持祷告,宣称替天父战死,荣光无限。

这一套,许多从桂省跟出来的老弟兄,是真心相信的。

故而早年神军士卒作战,确能奋不顾身,死不旋踵。

信念,曾是这支队伍最锋利的刀。

陈思伯跟着曾天养,沿江东下。数年下来,历经无数战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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