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赤水泥沼(1/2)
赤水河上游的黑鳄水寨,
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与雾气中,彻底换了主人。
血腥味、呕吐物的酸腐气,以及水中残留的诡异腥甜,混杂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几处点燃的火把噼啪作响,昏黄的光晕在浓雾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视野,
映照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跪伏颤抖的俘虏,以及玄甲卫和黑水部战士沉默肃立的身影。
王铭站在水寨中央略高的土台上,玄色劲装的下摆已被泥水和血污浸透,
但他挺拔的身姿如同钉入这片污浊之地的标枪。
他面前,跪着三个被岩坎拎出来的俘虏,
一个是水寨的副尉,另外两个是哨长,脸色蜡黄,浑身筛糠般抖着,眼神涣散,
显然还未从中毒和突袭的双重打击中完全恢复。
“大…大人饶命!饶命啊!”
副尉涕泪横流,额头在泥地上磕得砰砰响。
王铭的目光平静得可怕,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理会副尉的求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压力,直接砸向问题核心:
“换防路线。最近的粮草囤积点。雷火铳。”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重重压在俘虏的心头。
副尉猛地一哆嗦,语无伦次:
“换…换防…从‘泥螺滩’水寨来…三日一换…沿着…沿着主河道东边的‘鬼藤’水道…是条近路…
但…但水浅礁多…只有小船能过…”
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着,生怕慢了一刻就没了机会。
“粮草…粮草…”
旁边一个哨长抢着回答,声音嘶哑,
“最近的…是…是上游六十里外的‘浮萍渡’!
是个大渡口…囤着供应前哨三个水寨和…和后方‘铁蒺藜’土堡的粮食…
还有…还有不少箭矢…就…就在渡口后面的山洞里!”
王铭眼神微动,浮萍渡…这名字他在地图上看过,
是赤水河上游一个重要的水陆节点。
“守备如何?”
“有…有五百人!领兵的是…是‘断水刀’吴猛!那家伙…凶得很!”
哨长脸上露出恐惧,
“还…还有两架床弩…架在渡口高台上!”
“雷火铳!”
王铭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出。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大浪帝国支援的利器,足以改变战场平衡的东西!
三个俘虏同时一颤,眼中都露出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副尉哆嗦着回答:
“大…大人…那…那东西…小的们真…真没见过!
只…只是听说…听说从大浪来的大船…在…在‘镇涛港’卸了货…
由…由郑枭大帅的亲卫营…亲自押送…往…往国都天南城去了…具体…具体到哪儿了…
小的…小的们这种小喽啰…实在…实在不知啊!”
“镇涛港…郑枭亲卫押送…天南城…”
王铭低声重复着关键信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
看来雷火铳的运输路线非常谨慎,直接由郑枭的心腹掌控,目标直指大合国都,
显然是要作为拱卫京畿的核心武力,而非立刻投入前线。
这既是坏消息,某种程度上也是好消息。
“大帅!”
岩坎大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潮红,手中捧着一个沾满泥水的硬皮本子,
“搜到的!寨子头目的日志!里面记了些东西!”
他双手奉上。
王铭接过,迅速翻看。
日志字迹潦草,多是些日常琐事和抱怨,但在几处不起眼的角落,记录着一些零碎信息:
“…闻国师言,北线云断山吃紧,落鹰隘告急,似有巨炮轰击…”
“…詹事府刘侍郎密使至,言朝中诸公对郑大帅耗费巨资购‘雷火妖器’甚为不满,颇有微词…”
“…浮萍渡吴猛,跋扈,克扣粮饷,其下士卒怨声载道…”
“云断山吃紧…落鹰隘告急…巨炮轰击…”
王铭心中了然,赵破虏的佯攻主攻做得够猛,够逼真,看来是把大合北线的压力拉满了。
“詹事府对郑枭不满…浮萍渡守将跋扈,士卒怨怼…”
陆仙的情报再次得到印证,大合内部的裂痕清晰可见!
这日志的价值,远超几个俘虏的口供!
“很好!”
王铭合上日志,眼中精光闪烁。
他看向岩坎和肃立的将领们,果断下令:
“一、清理战场,焚烧尸体,深埋秽物!此寨废弃,不留痕迹!
俘虏中,挑几个中毒不深、熟悉水文的,交给岩坎头人,充作向导。
其余…处理干净!”
他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慈不掌兵,在这步步杀机的沼泽,不能留下任何暴露行踪的隐患。
“二、休整一个时辰!所有人进食饮水,处理伤口,涂抹药膏!
军医,全力救治中毒伤员,重症者…留下安置,待大军回返时接应。”
他必须保持主力的战斗力。
“三、目标——浮萍渡!”
王铭的手指重重指向西北方向,
“岩坎头人!”
“在!”岩坎挺胸。
“着你部精干斥候,即刻出发!
沿‘鬼藤’水道,摸清浮萍渡最新布防、岗哨、以及吴猛的活动规律!
特别是那两架床弩的位置!绘制详图回报!”
“得令!”
岩坎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转身点了几名最机敏的猎手,
如同泥鳅般滑入浓雾弥漫的河道,消失不见。
“陈武!”
“末将在!”玄甲卫副将肃然。
“挑选两百名身手最好的玄甲锐士,两百名黑水部勇士,由你统一指挥!
轻装简从,只带短兵、弩箭、火油、攀援索!
待岩坎情报传回,你部为先锋,务必在主力抵达前,拔掉浮萍渡外围哨卡,清除床弩威胁!
若能制造混乱,引吴猛出洞,最好不过!”
“末将领命!”
陈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燃烧起战意。
“其余各部,随本公随后压上!此战,要快!要狠!
要打掉大合在赤水河上游的这颗钉子,夺取粮草,震慑其心!”
命令如铁流般迅速传递下去。
水寨里短暂的死寂被打破,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行动起来。
焚烧尸体的黑烟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升腾,又被浓雾吞噬。
俘虏绝望的哭嚎声在某个角落戛然而止。
疲惫的士兵们抓紧时间啃着干硬的饼子,
就着浑浊但烧开的水吞咽下去,互相涂抹着散发着浓烈药草味的防虫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汗臭的紧绷气息。
王铭走到水寨边缘,望着浓雾中浑浊湍急的赤水河主河道。
河水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和腐烂的枝叶,发出低沉的呜咽。
他心中没有丝毫攻占一个小水寨的轻松。
这只是开始,是踏入这片死亡沼泽的第一步。
浮萍渡的五百守军和两架床弩,才是真正的考验。
更远处,是金穗城,是大合帝国南疆的粮仓命脉。
而赵破虏在北线承受的压力,赵宇在东海岸的牵制,
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系在他的战略布局上,不容有失。
“夫君。”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陆仙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河边,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绿色劲装,发髻挽得一丝不苟,
脸上也涂抹了防虫的泥膏,却依然难掩那份独特的清冷气质。
她手中拿着几份刚刚译出的、由信鸽从各处传来的密报。
“云断山最新战报,还有…关州的家书。”
王铭转过身,目光落在陆仙手中的密报上,最后停留在那封家书上。
坚毅的眼神深处,一丝极淡的暖意稍纵即逝。
他接过密报,先展开云断山那份。
赵破虏那狂放的字迹力透纸背:
“…大帅放心!落鹰隘那帮龟孙被俺老赵的轰天雷砸得哭爹喊娘!
鬼哭峡和铁索关也乱成一锅粥!保管让他们连撒泡尿的工夫都没有!
就是这鬼山道太难走,粮车陷进去好几辆,俺正让工兵砍树铺路!
他娘的,这仗打完,俺非得把这破山炸平了不可!…”
字里行间充满了暴躁和自信,也透露着后勤补给的艰难。
王铭微微颔首,赵破虏做得很好,牢牢盯住了敌人主力。
他又看向关州的家书。
熟悉的娟秀字迹是张云的:
“夫君,我已从京城回到关州,一切顺利,陛下已知情,让我不可声张,即刻回关州…
家中一切安好,工坊新制水力纺机十架,效率倍增。
农庄夏粮长势喜人,酒庄新酿入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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