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南疆烽起(1/2)
临海城外十里亭,旌旗在咸涩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如同无形的战鼓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朝阳初升,将冰冷的铁甲涂抹上一层流金,却无法驱散空气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
数百名玄甲卫,风尘仆仆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拱卫着数十辆沉重的囚车,铁链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囚车木栏上凝结着夜露,混着污迹,蜿蜒流下。
赵宇一身朱紫国公蟒袍,按剑立于亭前。
长途押解的疲惫刻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但更深的,是一种浴火重生般的洗练锋芒,
昔日冠军侯的锐气沉淀为定国公的沉稳与威仪。
他身后,为首那辆囚车内,曾经叱咤江州海域的水师提督马文忠,
须发散乱如枯草,象征威仪的官袍污损不堪,手脚被沉重的镣铐锁住。
他佝偻着背,脸如死灰,一双空洞的眼死死盯着远处临海城巍峨如巨兽的轮廓,
仿佛那便是吞噬他一切的深渊入口。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碾过大地。
王铭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只带着十余骑亲卫,策马而来。
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在亭前勒住。
王铭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囚车中失魂落魄的马文忠,
最终落在赵宇双手奉上的那厚厚一沓卷宗上
——江州水师贪墨军资、倒卖木料、勾连詹事府的铁证,字字句句都浸透着肮脏与背叛。
“公爷!”
赵宇抱拳,声音洪亮如钟,穿透凝滞的空气,
“人犯马文忠及一干党羽,尽数押到!
搜获密信三封,倒卖军械、木料账册七本,人证物证确凿!
涉案军械木料,已着可靠人手押运,随后便至临海!”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詹事府属官李焕,已于狱中‘自缢’。”
“自缢?”
王铭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他接过那叠沉甸甸的卷宗,指尖缓缓拂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与字句,
眼神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在翻阅一本无关紧要的旧账簿。
他没有立刻审问囚车里那摊烂泥,深邃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东南方那片被灰白色海雾笼罩的疆域。
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看到了大合帝国漫长的海岸线上,密布的堡垒与桅杆如林的舰队阴影。
“死得好,也死得干净。”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百态的冰冷穿透力,
“帝都的账,暂且记下。
眼下,有更紧要的‘客人’要招待。”
他策马靠近囚车,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马文忠脸上:
“马提督。”
马文忠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鹌鹑,下意识地蜷缩,
镣铐哗啦作响,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东南海疆,危如累卵。
郑枭巨舰虽焚,其恨滔天,报复只在旦夕之间。
大浪帝国那二十门雷火铳,亦在途中。”
王铭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千钧重锤,狠狠砸在马文忠早已崩溃的心防上,
“你延误军械,私扣木料,勾连中枢,罪无可赦。
但——”
他话音微顿,如同在黑暗中骤然亮起一丝微光,
“本公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将功折罪,或许能换你家族一条生路的机会。”
马文忠那死寂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如同即将溺毙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挣扎着扑向囚车边缘:
“公…公爷!罪将…罪将愿效死力!万死不辞!求公爷开恩!开恩啊!”
“把你所知道的,”
王铭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摧枯拉朽的威压,
“关于大合帝国东南沿海的布防、兵力部署、港口虚实、海路水文、要塞弱点…
所有一切,事无巨细,写下来!”
他逼近一步,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马文忠身后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囚犯,
“特别是其陆上布防!其号称‘千帆蔽日’,然巨舰终需靠岸!
其沿海堡垒、要塞、卫所、兵力调动规律…本公都要知道!
若有半分虚假,或遗漏关键…”
王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绞索,缓缓勒紧,
“你,和他们,连同你们在江州的亲族,便一起去给神机坊的亡魂陪葬!”
马文忠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冷汗瞬间浸透了肮脏的囚衣,牙齿咯咯作响。
他太清楚眼前这位“镇国公”的手段,那绝非恫吓!
“罪将…罪将不敢!定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破旧的风箱,将这最后一丝生机死死攥在手心。
“押入督府地牢!严加看管!给他纸笔!”
王铭冷声下令,毫无波澜。
玄甲卫如狼似虎,粗鲁地打开囚车,拖拽着烂泥般的马文忠等人,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一路远去。
王铭的目光再次投向赵宇,那份深沉的托付如同无形的重担:
“定国公,临海城防与镇海坞重建,交予你了。
马文忠的供词,是钥匙,但开锁的刀,还得我们自己磨。
水师新船,岸防新炮,操练新兵,刻不容缓!
神机坊废墟之上,本公要看到新的工坊,立起来!
速度,要快!我们没有时间等待!”
“末将领命!”
赵宇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
他挺直的脊梁如同不屈的山岳,眼中燃烧着炽热而坚定的战意。
他知道,这是王铭对他能力与忠诚最高的认可,
也将这东南门户、大华海疆最沉重的守土之责,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望向海雾弥漫的远方,那里,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
靖海督府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的暗室。
唯有烛火摇曳,将人影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一幅巨大的都系大陆舆图铺满了整面墙壁。
象征着大华帝国疆域的玄色,如同两条盘踞大陆的巨龙,一条牢牢覆盖了辽阔的北域——原大风帝国故土。
一条延伸至广袤的西疆——原大光帝国故土。
此刻,王铭、陆仙、赵宇以及被紧急召回的赵破虏,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锁住了舆图最南端那片被朱砂狠狠圈出的、标注着“大合帝国”的广袤疆域。
那片朱红,如同未干的鲜血,充满了诱惑与危险。
陆仙手持一支细长的朱笔,笔尖在舆图上快速而精准地勾勒、标注,
清冷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而冷静:
“大合帝国,据南疆膏腴之地,
拥舟楫之利,其水师‘千帆’之名非虚,尤以‘镇海’级巨舰及新获雷火铳为倚仗。
然,其陆上根基,远逊于水师。
其国都‘天南城’,雄踞南部海滨平原,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城高池深,守备森严,为其心脏命脉。”
她笔尖移动,带着朱砂的印记,点向天南城以北、以西那片被复杂地形标记的广阔区域。
“欲破天南,必先打通陆路!
其北部屏障,乃‘云断山脉’,
山高千仞,林密如织,瘴疠横行,毒虫遍地,仅有数处飞鸟难渡的险峻隘口可通。
其中,‘落鹰隘’、‘鬼哭峡’、‘铁索关’三处最为紧要,
皆有重兵把守,依山筑石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西部,则为‘赤水河’流域,河网密布如蛛网,沼泽遍地似泥潭,雨季泛滥成灾,旱季泥泞难行。
大合在此依托河流、沼泽,修筑了大量水寨、土堡,
层层叠叠,构成纵深防御体系,以迟滞消耗我军推进是其惯用手段。”
“其东部沿海,乃其血脉命门,‘伏波’、‘定海’、‘镇涛’三大军港扼守要冲,互为犄角。
郑枭之主力舰队,多如毒蛇般盘踞于此。
沿岸堡垒林立,炮台密布,若从海上强攻,纵有百万雄师,亦将折戟沉沙,代价难以估量。”
陆仙放下朱笔,目光转向凝视图谱的王铭,带着情报首领特有的穿透力与犀利:
“夫君,大合之强,在于水,其致命之弱,在于陆,更在于…
其国主昏聩,沉迷方术,权臣当道,结党营私,横征暴敛,民怨如沸水暗涌!
郑枭虽号为‘海龙王’,然其跋扈骄横,拥兵自重,与朝中诸公矛盾日深,
且新败于临海,威望大损,大合朝堂之上,绝非铁板一块!
此乃天赐之隙!”
王铭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深邃的目光反复扫视着大合帝国复杂地形与防御节点。
云断山脉的险峻仿佛扑面而来的刀锋,赤水河的泥泞似要吞噬一切,东部海岸的堡垒群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每一条预想的进军路线都充满了难以想象的艰险与牺牲。
但陆仙最后那句话,如同浓重阴霾中骤然刺破的一线天光
——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
“郑枭…新败…朝堂不稳…”
王铭低声沉吟,指尖无意识地、沉重地敲击着坚硬的舆图边缘。
海上的惊涛骇浪暂时被压制,但隐患未除。
若倾举国之力南征,郑枭的水师乘虚而入,东南海疆顷刻间便会烽烟再起!
可若困守东南,待大合彻底消化了雷火铳之威,弥合了内部裂痕,
再想征服这盘踞南疆的庞然巨兽,将难如登天!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正飞速逝去!
“大帅!”
赵破虏早已按捺不住,
猛地踏前一步,瓮声瓮气地开口,眼中凶光毕露,虬髯戟张,
“管他娘的山高水险!给俺老赵十万精兵!
俺从云断山给他硬生生凿出一条路来!
那些土堡石寨,在俺的攻城巨锤和轰天雷面前,就是一堆等着被砸碎的土鸡瓦狗!
保管一路平推,打到天南城下,把大合皇帝老儿的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使!”
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挥,带起一股劲风。
王铭瞥了他一眼,非但没有斥责其鲁莽,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云断山脉,确是通往天南的捷径,”
他缓缓摇头,声音沉稳,
“然山道险峻,补给线如悬丝,瘴疠横行夺命,强攻硬打,纵能破关,也必是尸山血海,元气大伤,后续乏力。”
他目光转向西部那片被无数蓝色细线与墨绿色阴影标注的广袤区域,
“赤水河…河网密布,沼泽遍地…”
他眼中精光猛地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仿佛抓住了某个关键,
“破虏,你在河西征战多年,可曾与那些善于操舟、惯于在水泽泥沼中作战的部族打过交道?”
赵破虏一愣,铜铃大眼眨了眨,随即猛地一拍自己锃亮的脑门,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有啊!‘黑水部’!
那群水耗子!他娘的,从小就在水泡子里打滚,撑起他们那种柳条小船,比咱们骑马还溜!
钻芦苇荡、摸鱼抓虾、设陷阱下套子、在烂泥塘里摸爬滚打,那是他们看家的本事!
当年在瀚海边剿那股钻沼泽的马匪‘泥里鳅’,
要不是他们黑水部的人带路、设伏,俺老赵还真拿那群滑不溜秋的家伙没办法!
那帮人,就是沼泽里的鬼!”
“黑水部…”
王铭眼中光芒大盛!如同点燃了两簇熊熊火焰!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仙:
“夫人!即刻传令!命河西留守的赵破虏旧部,持我帅令,征召黑水部精壮勇士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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