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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回 关山迢递 素履独往(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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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柏谷关战事已发?妘楸心下猜度,起身推车门步下车厢,立于道旁抬手眺望。采薇也即刻跟了出来,将那件厚厚的棉氅披在了妘楸身上,指着远处不无骄傲的说,“定是初阳城的铠甲!王上说过,不过是一战,要使天下知道,谁人都休想犯我东越,休要欺我越人!”

妘楸侧目看她,不由蹙眉,默了半晌却难言心头滋味。这时方垣同驱车的副将也都下马,一起走上来行礼,方垣进言,“夫人莫急,依我国军制,甲士为先,尤是这等重甲行军,必得先行,公卿庶民都要避让,小臣也没得奈何,且请夫人在此稍候。”

妘楸向他们还礼,笑回,“我不急。有劳二位将军。”说过仍举目望向烁烁甲衣贯野而行。

走在最前面是银甲银鞍的四纵铁骑,铺天盖地压来,直如白川泄地,在妘楸面前卷土而过,马蹄扬起雪屑,化做一层薄薄的水气浮在苍黄枯草之上,后面又跟进列阵齐整的长戈步甲,也是旌旗蔽日,飒踏疾行,如洪流般涌过荒野。当队列中一张张鲜活的面容自妘楸眼前掠过,可以望见其中有清俊少年,也有苍劲老者,更多则是中年壮汉,他们都长戈在手,重甲裹身。

妘楸知道,此一去,狼烟若起,则归者寥寥,重甲之下多残肢断骸,故国旧园则多寡妻孤儿!

铠甲过后,又有辎重粮草,其中有马车,驴车,牛车,而驱车之人不再是甲士,而是布衣庶民,也有径直拉车的布衣庶民,也有肩扛手挑的布衣庶民,而他们的车里或筐里,装载着黍米咸肉、釜具陶罐等各样军资伙食,此样运输队伍又绵延了近百米。

妘楸看见他们当中多数都是老迈瘦弱之人,有几个还是断肢瘸腿,许是退下来的残兵,倒也有年轻的,只是又过于年轻,只那竹竿一样的手臂、单薄如席的肩膀,看上去最多十来岁的年纪。他们许多人都着单衣,更有赤脚,都踉踉跄跄跟随向前,再没那些个银甲将士的威风。

“怎还有庶民百姓?”妘楸怔怔自语。一旁方垣还当她是在询问自己,忙答,“是为节省兵力。军中只须出蛮力的活以徭役下派,可省许多军资。且庶民只出苦力,不入战场,性命无忧。”

妘楸回头望了眼方垣,索性究问,“那至少要顾他们温饱吧?”说时指正从眼前经过的一瘦弱男子,又问,“只这身破衣草鞋又如何御寒?他们这样骨瘦如柴必是不能饱腹!又何来气力?”说时取下自己身上棉氅,又令采薇,“去将车内所有衣物并所有吃食都拿出来分给他们!”

方垣忙阻拦,“大可不用!说是徭役,实则按人头均补有温饱之资,只是他们大多顾及家中过活,把领到的衣粮都留给了家人,也就惟是自己遭些苦处了!这是他们自己甘愿之事……”

“若然家中有余,亦或柴米富足,他们又岂会甘愿挨饿受冻?”妘楸质疑。

“这个嘛……人各有命,家各有运,却也不是军务之治可以预见干涉。天下总是有人富足,有人贫瘠,夫人济得的了一方可也济不了万方,助得了一人可也助不了百人,所以大可不用!”

二人说话间,采薇已很是听话地自车上抱下来两大盒干粮,方垣不禁无奈笑说,“真真没有必要!你管得了这一顿还管得了下一顿?此处去往柏谷关,就算他们这样的行军速度也要日夜不休跑上三天!此回之后又将如何?给他们一时之侥幸,叫他他们心生寄望,此后寄望不得便是失望,失望久了便要心颓意散,渐生怨怼!与其那般不若如此,心念死寂也就无所谓苦!”

妘楸听他这话心念翻涌,倒也不是思忖他话中道理,只是忽然省悟这一场战事岂非正是她排布好的棋局!甲兵入阵,徭役遍野,岂非正是这场战事该有的景象!她如今却又是做得甚么善人?!发得甚么怜悯?!捐得甚么衣粮?!真真可笑!委实荒唐!岂不可耻?何颜为之!

妘楸怔在了原地,心意纷乱,只目色茫然看着眼前又有甲兵策马掠过,皮鞭扬起,催促着压粮的一众单衣瘦骨。忽地一骑银鞍白马载着一束红氅自她眼前飞驰而过,那扬在风中的猩红氅衣下半隐半现露出半张俊秀面容,被妘楸瞥见,那人亦瞥见了妘楸,马蹄飒踏,红衣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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