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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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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小时, 五十个昼夜。

余思归捏着游戏机,哭得肝肠寸断。

她只觉心脏里尽是她无法承受的情绪,几乎将她的人生撑开。

黑暗里, 盛淅从思归身后抱过她, 一手搂着归归的腰, 用拇指擦她眼泪。

“无论发生什么。”他很轻地说。

思归被他抱着,觉得自己其实马上就要碎掉了, 却又被少爷用手兜住碎片。她抱着游戏机哇哇大哭, 又听见盛淅的声音说:

“所以不要害怕。”

归归哭得哽咽, “为什么?”

盛少爷擦着她的泪水, 认真地说:

“你没有害怕的理由。”

“怎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思归难以相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她临终的愿望, 但我却真的, 总是差这么点儿运气。有人说我没有考运,说我一到大考就出岔子。但只要我想去最好的大学,这场高考就没有半点儿允许我失误的空间……可那是她临终托付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光是说出来,胃都像被一只大手捏紧。

思归苍白又徒劳, 自觉自己的无力,握着游戏机, 弓腰,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滴上地板。

盛淅沉默许久,就在思归以为他也得不出答案时, 他却开了口。

“余思归。”他说。

“……嗯?”

她哭得非常惨,耳朵尖都哭红了, 眼睫湿润润的,讲话的声音黏糊又湿润, 一团害怕的孩子气。

盛淅问:“她托付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真的是‘考上她的母校清华’吗?”

刹那,思归泪如雨止。

「想不想去看看?」

柳敏在记忆中问。

「——去看看妈妈为之奋斗过的一切。」

余思归想起墓园,月季花狂放生长,向天飞去的信天游,以及像天空的海洋。

她托付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那一刹那余思归腹中紧张得躁动不安,像一只小卡比兽在腹中不住滚动,她单手捏着游戏机,手心难受得出汗,呆呆道:

“不是。”

是理想。

「人生是一场长跑。」

「而大学本身,从不是目的。」

奠定了国立清华大学办学基调的梅贻琦校长曾说过:“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大学」永远仅且仅会是一个途径。无论这所大学是清华还是北大,是C9联盟还是二本,无论是民办,还是如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南联大。

大学是人生的一个驿站,是少年们不曾接触过的广袤平台。

仅此而已。

将“考上某个大学”作为目标本身,是本末倒置的。

这世上多得是将母校名头挂在口头时时炫耀,却庸碌无为的中年人,仿佛他的一生永远停留在了那四年的本科生活中;却也多得是从平凡的大学中走出来,却活得强大无匹,追求永无止境的人。

大学不是告诉学生,“你得到了我的文凭,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终点。

大学的职责是将这世上的万千可能展现给即将长大的孩子们看的驿站。这个驿站告诉他们,你还有那么长的人生,告诉他们要去踏上无尽的征程,告诉他们切勿止步于此,告诉他们前方世界广阔。

因为人生是横跨山海的长跑。

妈妈寄托给思归的,从不是某所具体的大学。

——她寄托的是「理想」本身。

余思归忽然神志清明。

恐惧一扫而空。

盛淅松松搂着她,两人靠在客厅茶几前,归归眉眼润湿,从他怀里擡起头,看着茶几上的高考准考证。

初夏月色如水,映亮准考证一角,上面思归扎着小马尾辫,眉眼有很淡的笑意。

“如果我考不好……”归归鬼使神差地说。

盛淅说:“那无非就是我跑远点儿。”

余思归呆了一下,怔怔地问:“可以吗?”

盛淅想了半天,懒懒道:“尽量别去沙河吧,去沙河的话我另想办法。”

思归对北京相当陌生,傻傻地问:“沙河在哪儿啊?”

盛淅坦诚道:“不晓得。”

“大概是昌平吧,”他勉强地拼凑了下记忆:”北京高校的尽头在昌平。”

归老师对昌平在哪儿也没啥概念,迟疑一瞬,问:“是不是有点远诶?”

盛淅中肯道:“是,好几十公里呢。”

世间长风如河,窗外藤萝下,月色泼洒一地。

黑夜里,思归脑壳偏了下,靠在盛淅肩上。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平静。

——不复有任何恐惧,连难过都淡。

“所以……”归归发着呆说,“最好还是努努力?”

“对。”盛淅说。

“如果努力失败呢?”她问。

在风中,盛淅腾出手,摸摸归归的头。

“那我再想办法。”

他温和地说。

……

…………

练兵千日,用兵一时。

复读生考场,历来都被安排在第二中学。

二中的考场场地大,考位多,除却兼容一中二中的部分考生外,还承担着迎接社会考生的重任,也是去年一中的理科考生来考试的考点。

六月七日,思归单拎着一个透明档案袋刷身份证进考场。

夹道月季姹紫嫣红的开遍山野,令人恍如隔世。

一周年了,她心想。

一年前的六月七日,思归在考场上魂游天外,看着卷子,脑子里却都是妈妈的叮嘱与被窝里残余的、正在冷却的妈妈的温度。

一年后的今天,思归在同一个考点,挥手道别来送考的同桌。

盛淅站在人群里,站在阳光下,单手插兜,笑着远远地和她挥手。

思归也开心地笑着挥回去,转头拾阶而上,小跑着在考点里寻找自己的考场。

似乎都没变。

但是今天是晴天。

思归过了金属探测器,把档案袋放在桌上,在凳子上稳稳坐定。

距离开考还有许久,监考老师指指教室外拿着背诵篇目的同学,问余思归:“不再看看?”

思归正经想了两秒钟,答道:

“不用了,不差这会儿。”

然后她拿出准考证与身份证,放在了桌子的右上角。

盛淅应该在对面的咖啡厅奋笔疾书。

思归写着作文想。

读大学远比想象的要忙,思归撑着腮帮写作文,总觉得人生是个围城,在高中卷完了进大学还要继续,搞不好连工作了都是这样。

周围有人在抓耳挠腮,多半是作文不太好写。

归归倒是也没觉得多难写——当然也没到下笔如有神的地步。思归写到一半后总觉得有个自然段扣题扣得不自然,但中性笔写的字注定划不掉。

她纠结了一小会儿,竭尽所能地在后文找补了下。

“……”

一看就知道是我硬扣的……余思归硬着头皮想,但是肯定有人写得比我烂……

毕竟不可能每次考试都顺心,人生不如意之事居多,归归心想。

管他的。

“……也就那样吧。”龟龟叹了口气。

盛淅:“也就那样是哪样?”

“……”

“就,”龟龟忏悔地说,“没有那种sy全场的自信。”

盛少爷:“……”

一向较为谦虚的盛少爷安慰龟老师:“很正常,本来考完试就不会有这种自信的,能有这种自信的都是神经病。”

余归归说:“但我以前就有。”

盛淅说:“…………“

失去自信的归老师悲伤道:“我以前每次考完试都有那种我好了不起我好牛逼我这次必前三的感觉,从小到大,每次都有。Everyti,无一例外。”

“……”

“算了,”思归难过地讲:“盛淅,我去昌平你也不能抛弃我哦。”

盛少爷欲言又止:“但你刚刚认领自己是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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