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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淮心里亦不乐,暗忖监生犯错,皆由教学先生来罚,还要绳愆厅作甚,却敢怒不敢言,只命行刑皂隶二人,上前供刘海桥差使。
吴溥阻道:“倒毋须劳烦他俩。沈大人交待过,人之口舌,一为评判是非,二为搬弄是非,冯生则将口舌用在不该的去处,自掌嘴五下。另,手也去了不该的去处,板杖十五。”
舜钰先怔了怔,即而满面通红,羞臊极了。
就说沈二爷不是个省油的灯,极善睚眦必报,瞧,年纪一大把了,还与个少年计较作甚。
亲他两下又如何前世里他哄着让她弄,她还不肯哩
刘海桥瞅着冯舜钰脸颊自掌过,再跪他面前,摊平了手心来领罚,乖顺害怕的模样,被无辜扣银惹出的火气倒褪去一半,想着季考近在眼前,这生还得与高丽棒子拼抢入中级二堂的机会,倒莫因自个打得凶狠,把他耽误了。
师者父母心如此一琢磨,拿定主意,随手掂起竹木板子叱道:“你言行不谨还连累老夫,今是非要重重的罚你不可。”
舜钰心中叫糟,眼睁睁看那三寸竹板落在手心,欲咬牙忍耐,一愣,竟是不痛
不禁诧异地朝刘海桥望去,见他朝自己使个眼色,冷着面,嘴里兀自狠道:“痛不痛受不受教训”
“痛,学生受过教训”舜钰苦着脸,弯着嘴唇直呼痛极了。
“”
庄吴二人神情古怪,庄淮实难再睹,气哼哼站起,甩袖而去。
“庄监丞不在此监场,却要去那里”吴溥诧异的唤住他。
“洗洗眼睛去”刘老儿把那竹板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冯监生假模假势喊痛的样儿,当他真眼瞎么
吴溥看他跨出门槛,消失了背影,不以为意,只端起搁桌案上的茶盏,慢慢吃着,津津有味的看戏。
他还没看够哩
时光随六堂木格扇门所传出朗朗书声消弭,天气愈发炎威的令人焦躁,国子监初级堂季考终是姗姗而来。
季考如授大课般,依旧放于彝伦堂前灵台进行,考题经义三百字一道、四书二百字义一道、诏、诰、表、策论及判语选考二道。
清晨巳时开考,至黄昏日落止,晌午掌馔会送简单易饱的吃食来,给监生裹腹。
除出恭可领牌离开外,其它一概不允乱动。
舜钰是极看重此次季考的,这将关系她前程命途的进程,势必要孤注一掷,不容许出半分差池。
辰时即去馔堂吃早膳,田荣因着掌馔杜严的卸任,日子好过许多,给舜钰打饭菜时,偷加个白煮鸡蛋不说,红豆甜粥也尽往浓稠里添。
王桂、邬勇、欧阳斌等几个愁苦着脸,有些食不下咽,看舜钰倒是食量大开,吃得颇香,十分羡慕。
舜钰反被看得有些吃不下去,笑道:“今可是要考一整日,犹以正午时最难熬,炎炎如灼火燃,若不吃饱些,哪来体力支撑考完”
众人听得有理,俱是勉强自己吃尽,王桂忽而问舜钰:“诗经周颂中有一句佛时仔肩”中的佛是西土经文里的佛么昨日先生讲过,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舜钰回他话:“此佛在此读弼,意为铺佐。佛时就是铺佐时之意。”
王桂点头道明了,深叹口气,闷闷地:“平日里诵书读经,昨晚儿还全会,怎现脑中如浆糊,你若问我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下句是什么,我竟都答不出。”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舜钰安慰他:“你是太过紧张,不妨放轻松些,会好过很多。”
王桂用勺搅着碗里的甜粥,低垂头丧气道:“因往日课业不精,监丞已将我姓名登记于集衍册上,若此次季考不过,只怕是再不得在此地进学。”
说着嗓音竟含了些许哽咽,他的勤奋刻苦众所周知,国子监还真无几人能胜他,却偏逢考必败,这就是命吧
一众皆沉默下来,心有戚戚焉。
邬勇忽而神神秘秘的,悄悄展开衣袖给王桂看:“你瞧这是什么”
舜钰好奇望去,一时瞠目,袖里密密麻麻写满,细看皆是四书五经中精华句,邬勇又从腰间带里取出叠成条缝儿的小抄,摊开竟也全是字哩。
第玖玖章 季考事
欧阳斌皱起眉宇,质问邬勇:“这可不是你惯常的笔迹说,请得何方高人助你”
“助我”邬勇哼唧两声,龇牙咧嘴道:“熊芳那监生心黑,整整敲去我一两银子,才勉强肯帮我这一回。”
舜钰忽记起上大课时,被祭酒点名而才华横绽,名唤熊芳的监生,再观那字,书得馆阁体,写得细小紧凑,却清晰可辨,用得是极细的鼠毫,能以此笔写者,亦是数年苦练。
杨笠一脸儿不赞同:“你可要注意,此次监考教官听闻不少,若被逮到,轻判挞责十下,重则充军充吏、或发遣安置,又何必冒此之大不韪。”
欧阳斌亦附和:“你是不晓得,三年前季考并不设在灵台答题,而是在堂内通考,免受如今风吹日晒之苦,只因有个叫杜逢章的监生,将蜡烛底部挖空,塞入纸条再用蜡油封平,被那时还任博士的吴溥逮个正着,当即驱出国子监,后遣撵烟障之地受苦。”
傅衡恰端着滚粥落座,听到此笑道:“听闻过,那杜逢章是前掌馔杜严的兄弟。”
舜钰心中暗惊,方才知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事儿,也就脑中一瞬而过,并不多想。
邬勇满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事至此,已无回头路。
他侧头朝舜钰警言:“凤九,那日我去寻熊芳时,瞧到高丽人崔忠献也在哩,你正气,他却未必见得。”
舜钰听得将信将疑,待要细问,却听晨钟缓缓敲起,众人面色瞬间紧崩起来,三下五除二喝下碗粥,拎背起文物匣子,直朝灵台而去。
灵台处已有监生落座,舜钰听有人唤她过去,顺音望,是崔忠献。
他正悠闲坐于彝伦堂前西侧,一株两干古槐下,手持玉骨雕花扇柄,指指身畔一处空座,颇真诚地相邀:“此槐名为吉祥槐,可喜。你我不妨同坐此树下,并肩比拼,若你心中觉我嗝应,亦不勉强”
话音未落,已眼睁睁见舜钰落坐,利索地摆放笔墨纸砚。
崔忠献薄皮凤眼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欣赏凤九这识实务的性子,不若旁的监生那般拧犟,死要面子活受罪。”
舜钰不理他,自顾安妥各物后,这才舒口气抬头,但见树冠葱笼,遮天蔽日,隐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