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武装觉华(2/2)
高顺解释:“戚少保的鸳鸯阵要十二人,含狼筅、镗钯等多种兵器。咱们这个,只留刀盾、长矛、火枪三样。为什么?因为现在火枪的威力,已非当年鸟铳可比。”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场中响起尖锐的竹哨声。
“敌骑模拟——正前方三百步!”军官高喊。
三个小队几乎同时动作。刀盾手单膝跪地,将钢盾下端插入土中,形成一道稳固的屏障。长矛手半蹲,长矛架在盾牌上沿,矛尖组成一道锐利的斜刺丛林。火枪手则站立,步枪架在盾牌预留的射击孔上,枪口指向远方。
“放!”
“砰砰砰——”
枪声响起。虽然用的是空包弹,但火光迸射、硝烟弥漫,声势惊人。更惊人的是射击节奏:第一排火枪手射击后迅速蹲下装填,第二排随即站起射击,如此循环,枪声几乎连绵不绝。
“这射速……”姚抚民倒吸一口凉气。去年大战乌讷格,他曾打过登莱团练兵的枪,眼前这些火枪手的大放速度与之基本相当,至于自生火铳,虽然比鸟铳犀利很多,但比之这种步枪却要慢了几倍。
高顺道:“四年式步枪,后装定装弹。训练有素的射手,每分钟可发六到八弹……”他指了指远处插着的标靶,“百丈之内,弹无虚发。”
仿佛为了演示,军官口令又变:“敌步卒逼近——五十步!”
枪声骤停。火枪手迅速后撤至矛手身后,开始装填。刀盾手依然持盾固守,而四名长矛手则从盾牌间隙猛然刺出长矛——不是杂乱捅刺,而是整齐的“刺、收、再刺”,矛尖组成的死亡丛林向前延伸了整整六尺。
“若敌近至二十步呢?”金冠问。
高顺还没回答,场中已给出答案。
“弃矛!短铳!”
长矛手将长矛往地上一插,反手拔出腰间的短枪。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擎着短枪。八支短枪对准前方的假想敌,开始齐射,枪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同时,火枪手依旧不断输出远程火力。整个十二人小队瞬间成了一只“火力刺猬”。
随后,民防营一连又先后演示了向前推进、交替掩护后退、原地固守、侧翼迂回等多种战术。每一次变阵都在哨声和简短口令下完成,迅捷而有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站在哪里。
演练结束时,观演台上久久无声。
最后是金冠打破了沉默:“高总长……这法子,真能练出来?”
“能。”高顺回答得斩钉截铁,“民防营这些弟兄,三个月前也只是普通乡勇。潘老爷说了,法子对路,练法得当,三个月就能脱胎换骨。”
他转身面对金、姚二人,神情郑重:“岛上二营在册陆兵有六七千之众,老爷的意思是先练出一协,以备将来的宁远之战。而后,再将其他兵马循序练出。”
姚抚民与金冠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送装备那么简单。登莱方面是要在觉华岛扎根一套全新的战法体系。而他们这些岛上的将官,从今天起就要做出选择:是守着旧法得过且过,还是咬着牙跟上这场变革。
“末将……”金冠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全凭老爷、总长安排!”
姚抚民也随之行礼。
高顺伸手扶起二人,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老爷说了,练兵所需一切粮饷、弹药、耗材,登莱一力承担。另外……”他压低声音,“这六门后装炮,每门配实弹二百发,其中榴霰弹八十,高爆弹一百二十。另有训练弹一百发。炮兵教官也一并到了。”
金、姚二人闻言后,不由眼睛一亮。
众人移步屯粮城官厅时,已是午后。
厅内摆开了长桌,登莱团练的参谋军官将训练计划、装备配发清单、弹药消耗预算等文书一一铺开。觉华岛这边的书吏、粮官、军需官也到场,开始逐项核对对接。
高顺坐在主位,但并不直接发号施令,而是让双方军官自行商议细节。他只偶尔插话,敲定一些原则性问题。
登莱团练的参谋军官指着计划书,“抽调屯粮城营、龙武前营陆兵精锐,组建一协新军。从中抽选六百人,由教导连训练一月,完成基础操典。以这批人为骨干,扩训其余部队。目标是在明年正月以前,整协新军都得练出来。”
“同时,专门培训炮组。每门炮配八人,六门炮需四十八人,再加预备十六人,共六十四人。这些人要从现有炮手中遴选,要求识字、会算数。”
金冠、姚抚民二人如他们先前所说那样,全力配合,没有一句抱怨。
高顺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默默评估。金冠、姚抚民二人的执行力不错,手下军官也大多务实。这或许与觉华岛孤悬海外的处境有关——在这里,虚头巴脑的东西活不下来,能活下来的都是肯做实事的。
但他也清楚,潘老爷对这两人的信任有限。这次运来的装备,看似数量庞大,实则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批。后续的支援、更精良的武器、甚至可能派来的嫡系部队,都要看这三个月练兵的成效,以及金、姚二人能否真正融入登莱的体系。
这不是猜忌,而是必要的谨慎。乱世之中,人心易变,潘老爷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份清醒。
“高总长。”金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关于这新阵型,末将还有一事请教。”
“金将军请说。”
“若建奴用重甲死士,披双甲、持大盾,硬冲我阵,当如何应对?”金冠问得很具体。
高顺解释道:“四年式步枪用的是定装金属弹壳,弹头为半被甲铅心圆头弹,可击穿建奴常用的铁札甲。五十丈内,即便双甲也未必挡得住。”
商议持续到申时末。
当夕阳开始西斜时,主要的章程都已敲定:明日开始遴选兵员,三日后第一批受训营开训;装备按训练进度分批发放,确保“训什么、发什么”。民防营教官分散编入各队,同吃同住同训;每旬一次合练,每月一次考核……
高顺走出官厅时,海风正烈。
他登上屯粮城的城墙,向东望去。码头上,最后一批物资正在入库。
城墙下传来脚步声,是金、姚二人联袂而来。
站定后,金冠问道:“高总长在看宁远?”
“嗯。”高顺没有回头,“金将军,你说建奴何时会来?”
“最迟不过明年开春。”金冠的声音很沉。
姚抚民接过话茬,言道:“洪台吉要立威,要收服各旗主贝勒,一场大胜是捷径。而宁远……是老奴折戟之处,也是新汗最好的立威靶子。”
高顺沉默片刻,忽然问:“若宁远被围,朝廷命你出兵救援,你去不去?”
这个问题很尖锐。
金冠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海天相接处,良久才道:“高总长,觉华岛乃大明蓟辽总督治下,若有令来……我军不得不遵从。再者,若宁远有失,觉华孤悬海外,也难长久。”
姚抚民虽未说话,却频频点头。
高顺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铜盒,递给二人:“老爷还有一封信,让我在谈妥练兵事宜后交给将军。”
金冠接过,打开。信更短,只有两行字:
“练兵保岛,是为大局。若事急,可相机而动,不必拘泥朝命。某在登莱,永远是将军的后盾。”
没有落款,没有印章。
二人相视一眼,脸上都是震惊和激动。
这是潘浒给他们的承诺,也是在未来可能出现的“抗命”情况下,为他兜底的保证。在明末这个文官动辄以“违制”问罪武将的时节,这样一句话,比万两黄金更珍贵。
金、姚二人深深一躬:“请高总长转告老爷:末将必不负所托!”
高顺扶住二人,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并肩站在屯粮城头,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