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武装觉华(1/2)
晨雾初散时,一支船队破开渤海湾的薄雾,向着觉华岛东码头徐徐驶来。
为首的是两艘铁甲战船,“镇远”与“靖远”的黑烟囱吐着滚滚浓烟,如同黑龙巡海。其后跟着十二艘福船和沙船,每艘都吃水极深,船身随着海浪轻微起伏。所有船只的主桅上,蓝底烫金的日月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上早已挤满了人。
金冠身披山文甲,手按腰刀立于最前。这位龙武前营参将年过四旬,面庞被海风雕琢得棱角分明,左颊一道寸许长的旧疤更添几分悍勇。他身侧是屯粮城营主将姚抚民,以及两人的子侄、部将二十余人。更后方,龙武前营与屯粮城营的把总以上军官悉数到场,甲胄在晨光中泛着深浅不一的铁色。
“父亲,这次阵仗不小。”金士麟凑近低语。他是金冠长子,现领龙武前营千总衔,年方二十六,眼神里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练。
金冠微微颔首,目光始终锁定那两艘铁甲船:“潘老爷的手笔,从来不小。”
船队缓缓靠泊。得益于去年大败乌讷格后持续数月的改扩建,如今的东码头已能同时停靠大小船只二十余艘。铁甲战船并未完全靠岸,而是在百丈外下锚警戒。运输船则在旗语指挥下依次贴靠栈桥。
跳板刚搭稳,一队队船工便如蚁群般开始卸货。
最先搬下的是木箱。箱子统一制式,长五尺、宽三尺,需要四人合抬。箱盖上用朱漆标着字号:“铳甲壹”、“铳乙贰”、“刀盾叁”……码头上很快堆起一片箱墙。
金士麟眼尖,看见几个敞开的箱子里整齐排列着步枪。那些枪与他见过的任何火铳都不同:枪管细长,枪身木托线条流畅,枪机部位结构复杂却透着精密感。枪身泛着蓝黑色的金属光泽,显然是上好的精铁所制。
“四年式……”他默念着箱侧烙印的文字。
更多的物资被搬下船:成捆的钢矛,矛头用油布包裹,但从缝隙中能看到冷冽的寒光;堆叠的钢盾,盾面微微隆起,边缘打磨得锋利;一箱箱雁翎刀,刀鞘虽是普通皮革,但抽出一柄看时,刀身如水纹般的锻打痕迹让周围几位老军伍倒吸凉气。
“百炼钢。”姚抚民接过一柄细看,手指轻弹刀身,清越的颤音久久不绝,“这一柄,抵得上寻常腰刀十柄的价钱。”
但这仅仅是开始。
当衣甲护具开始卸船时,码头上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镶铁布面甲、钢笠盔、包铁战靴……这些装备不是零散送来,而是成套封装。每一套都包含内外战服、护甲、头盔、靴袜,甚至还有皮质武装带和弹药包。甲片在晨光下反射出整齐的冷光,那种制式化的规整感,让习惯了东拼西凑装备的边军将官们看得眼睛发直。
“三千二百副!”负责清点的书吏反复核对着货单,“全是整套的!”
然而真正的震撼还在后头。
最后六艘船上卸下的是火炮。
当覆盖炮身的油布被揭开时,整个码头静了一瞬。六门野战炮并排陈列,炮身呈暗蓝色,炮管修长得近乎优雅。与明军惯用的红夷大炮或佛朗机不同,这些火炮的炮架结构精巧,两个巨大的铁轮可供拖曳,炮身与炮架之间有机括相连。最引人注目的是炮尾——那里没有火门,而是一个类似门闩的厚重机构。
“这是四年式后装炮。”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栈桥方向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高顺已从“镇远”号放下的蒸汽小艇登岸。
这位登莱团练总参谋官身高足有五尺,头戴软檐帽,穿着原野灰色呢料军常服,只在腰间佩有一柄短铳(手枪)。他神情温和,但那双眼睛扫视时,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审视。
金冠、姚抚民率众迎上,抱拳行礼:“高总长!”
高顺拱手还礼:“金将军、姚将军,别来无恙。”他的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物资,又转向远处正在警戒的铁甲船,“老爷惦记着觉华岛的弟兄。这些东西,希望能帮得上忙。”
“老爷恩德,末将等没齿难忘!”金冠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去年若非潘老爷亲率团练兵来援,莫说击败乌讷格大军,便是困守怕也是守不住。战后,潘浒助力金、姚二营裁汰老弱、补充兵员和武备,帮助练兵,扩建码头,就算是收拢人心,他们也心甘情愿的投靠。
码头的迎接仪式简短而务实。
高顺谢绝了进城歇息的提议,只让随从在码头旁的临时营帐中设座。一行人进入帐中,亲兵奉上茶水便退出,帐内只留金、姚二人及各自两名心腹将领,加上高顺与两名登莱参谋军官。
“高总长远来辛苦,本当设宴洗尘……”金冠刚开口,就被高顺抬手止住。
“军务要紧,虚礼就免了。”高顺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递给金冠,“潘老爷亲笔。”
金冠郑重接过,拆开细看。信不长,但字字凝重。他看完后又递给姚抚民,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严肃起来。
“潘老爷所见,与末将等不谋而合。”金冠沉声道,“建奴新酋继位,内政未稳,必会兴兵以固权位。老奴去年在宁远城下中炮受伤,如今洪台吉以‘为父报仇’为名出兵,最是顺理成章。”
姚抚民接口:“宁锦一线,首当其冲的必是宁远。而宁远一旦被围,觉华岛便是粮道命脉。去岁建奴派乌讷格袭岛,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高顺点头:“所以潘老爷的意思很明确:觉华岛不能有失。龙武前营、屯粮城营,必须能在宁远被围时独立固守,必要时还能出兵策应。”
这话说得直白,帐内几人都听懂了潜台词——一旦战事再起,朝廷未必有余力支援觉华岛,甚至可能从岛上抽兵。想要活命,就得靠自己。
“高总长。”金冠身体微微前倾,“去年潘老爷留下的自生火铳,确实犀利。但末将实话实说,那铳有效射程不足五十丈,装填也慢。若建奴这次派重甲步卒结阵强攻,或者大队马军不顾伤亡硬冲,咱们即便能守住,伤亡也绝不会小。”
“金将军说到点子上了。”高顺示意身后的参谋军官展开一幅舆图,“所以这次送来的,不光是新家伙,还有新法子。”
他手指点在舆图上龙武前营驻防区域:“老爷下令从登莱民防营中抽调了一个完整的教官连,随船而来。这一百二十人,接下来三个月就住在岛上。他们的任务,是把龙武前营和屯粮城营的陆战兵,全部按新法重新训练。”
姚抚民眉头微皱:“重新训练?高总长,不是末将推脱,只是战事在即,此时大变操典,恐怕……”
“姚将军的顾虑潘老爷想到了。”高顺不疾不徐,“所以这新法子,不是推倒重来,而是在现有基础上强化。核心只有两点:第一,让火铳真正成为杀敌主力;第二,让刀矛手专心做好一件事——护住火铳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诸将:“诸位可愿移步演练场?眼见为实。”
龙武前营的演练场在码头西南二里,是一片夯实的平地,约五十亩见方。场边已搭起简易观演台。
高顺等人登上台时,场中已有部队列队。
正是随船而来的那支“民防营第一连”。
一百二十人,分成三个排,每排四队。他们穿戴的衣甲与登莱团练主力不同,是深灰色军衣(劳保服)、外罩半身式布面甲,头戴阔檐钢盔。装备更是混杂:前排军士左手持钢盾,右手扶腰间刀柄;中排肩扛钢矛,矛长近丈,矛尖在日光下寒星点点;后排则肩扛步枪,枪口统一斜指向左上方。
最让金冠等人注意的是这支部队的姿态。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左顾右盼。所有人挺胸收腹,目视前方,如同一百二十尊雕塑。海风吹动战袄下摆,衣袂猎猎,但队伍纹丝不动。那种沉默的纪律感,让观演台上久经沙场的老将们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民防营虽非登莱团练主力,但训练操典也是按照团练的基本路数来的。”高顺淡淡说道。
他朝台下微微点头。
一名站在连队前的军官立正敬礼,旋即转身,用洪亮得惊人的声音吼道:“民防营第一连——全体都有!”
“有!”一百二十人齐声回应,声浪震得观演台木板轻颤。
“向右——转!”
“夸!夸!夸!”
整齐划一的靠脚声,队伍整体转向。
“齐步——走!”
“夸、夸、夸……”
脚步声响起。不是杂乱的踏步,而是完全同步的节奏。一百二十人,二百四十只脚,落地的声音几乎重合。队伍如同一块深灰色的铁板,平稳地向前移动。
观演台上,金士麟低声对身旁的把总曹广弼道:“这步子……怎么练的?”
曹广弼摇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场中。
队伍行进到场中央,军官口令再变:“止步!——散开阵型!”
“散!”
一声令下,铁板般的队伍骤然分解。每个排分成三个小队,每个小队十三人:最前四名刀盾手,盾牌并拢成一道矮墙;其后四名长矛手,长矛从盾牌间隙斜伸向前;最后五名火枪手,步枪端在胸前。
“这是……鸳鸯阵?”曹广弼忍不住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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