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槐花酿（1/2）
日子一晃，就到了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满树的槐花雪白雪白的，一串串、一簇簇缀在墨绿的枝叶间，像给老槐树披了一件蓬松的白纱。风一吹，花瓣便簌簌落下，洋洋洒洒，像下了一场温柔的雪。青石板路上积了薄薄一层花瓣，踩上去软软的，还带着清甜的香气，连鞋底都沾染上几分芬芳。整个槐安宅，都浸在这股槐花香里，空气里的每一丝气息，都变得甜丝丝的，吸一口，连心肺都跟着透亮起来。
婉娘说，酿槐花酒是槐安宅的老规矩，要选花开得最盛的时日，要赶在清晨带露的时候摘，这样的槐花，才最鲜、最嫩，酿出来的酒，才最香、最醇。于是天刚蒙蒙亮，天边才泛起一抹鱼肚白，陈念就揣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蹦蹦跳跳地跑到老槐树下。沈砚跟在他身后，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衣袂被晨风吹得微微摆动，周身的微光淡得几乎要融进晨雾里。他抬手轻轻拂开垂下来的枝桠，免得那些带着露水的枝条勾住陈念的头发。
晨露沾在花瓣上，亮晶晶的，像撒了一把碎钻，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陈念踮着脚，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捏住一串槐花的茎，轻轻一掐，雪白的花瓣便落进了竹篮里。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一股清甜的香气钻进鼻尖，带着露水的微凉，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沈砚哥，你闻，好香啊！比婉娘做的槐花糕还要香！”
沈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沾着露水的指尖，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他抬眼望去，老槐树的顶端，阳光已经穿透了晨雾，落在那些最舒展的花瓣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他微微抬手，指尖一缕极淡的阳气涌出，那些最高处的槐花便轻轻飘落，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竹篮里。
“沈砚哥，你好厉害！”陈念惊喜地叫出声，捧着竹篮凑到沈砚身边，献宝似的晃了晃，“你看，我们的槐花，肯定是最好的！”
沈砚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嗯，是最好的。”
婉娘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条素色的布巾，看着这一幕，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早已准备好了酿酒的家伙什：一口洗得干干净净、晾得透透的大陶缸，缸口还印着淡淡的青花；一坛去年酿的米酒，酒香醇厚，隔着泥封都能闻到；还有几包晒干的甘草、枸杞，用牛皮纸包着，整整齐齐地摆在石桌上。
等陈念和沈砚提着满满一篮槐花回来，婉娘便开始忙活起来。她先把槐花倒进一个大木盆里，用清凉的井水轻轻漂洗干净，指尖拂过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洗槐花的时候，力道要轻，不能揉，不然花瓣碎了，酿出来的酒就会浑。”婉娘一边忙活，一边跟蹲在旁边的陈念讲解，“洗完之后，一定要沥干水分，一丝生水都不能留，不然酒容易酸，还容易坏。”
陈念听得认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伸手帮婉娘递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盆里的槐花，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步骤。沈砚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指尖微微一动，一缕极淡的阳气便笼罩在木盆上方。那阳气温和得很，像一层看不见的纱，能加速花瓣上水分的蒸发，却又不会损伤花瓣分毫——这是化神修士的小小心思，也是他对槐安宅独有的温柔。
等槐花沥干了水分，婉娘便开始往陶缸里铺料了。“一层米酒，一层槐花，再撒上少许甘草和枸杞，这样一层一层铺上去，味道才会醇厚。”婉娘一边说，一边示范。陈念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槐花，均匀地撒在米酒上。雪白的槐花落在清亮的米酒里，像一群白色的小鱼，在酒液里轻轻浮动，清甜的花香和醇厚的酒香缠在一起，愈发浓郁。
沈砚看着陶缸里渐渐铺高的槐花和米酒，指尖再次微动。一缕阳气缓缓注入陶缸，这阳气比之前更柔和，却带着一股绵长的力量，能护住缸内的酒，让它在发酵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和湿度。婉娘察觉到了，抬头看了沈砚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说话，只是往陶缸里又撒了一把枸杞。
就在三人忙着封缸的时候，竹篱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笃，笃，笃。
三声叩门，不轻不重，节奏均匀，在这静谧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念正踮着脚，帮婉娘扶着陶缸的盖子，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门口：“这个时候，会是谁啊？”
槐安宅地处偏僻，坐落在山坳深处，平日里很少有访客。更何况是清晨，连山下的樵夫都还没扛着斧头上山呢。
婉娘擦了擦手，放下手里的封缸泥，笑着说：“去看看吧，说不定是哪个迷路的旅人，闻着槐花香，寻过来了。”
陈念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儿，蹦蹦跳跳地跑到竹篱门边，伸手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士，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他头上戴着一顶青色的道冠，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把拂尘，拂尘的毛雪白顺滑，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背上背着一个古朴的剑匣，剑匣上刻着淡淡的云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身上的道袍一尘不染，连衣角都没有沾染上半点尘土，仿佛不是走了远路的旅人，而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看到陈念开门，道士微微颔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出尘的韵味，声音温和，像山涧的清泉：“小道无尘，路过此地，闻着宅中槐花香浓，冒昧叨扰，还望海涵。”
陈念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道士，心里嘀咕：这道士看起来，倒不像是坏人，反而……挺好看的。
他侧身让开门口，扬起笑脸：“道长请进吧，我们正在酿槐花酒呢！等酿好了，说不定还能请你喝一杯！”
无尘道长道了声谢，抬脚走进院子。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院中的老槐树，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深山里，竟有这么一棵灵气充沛的千年古树。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那口即将封好的陶缸上，最后，落在了站在陶缸边的沈砚身上。
当他看到沈砚周身那层几乎要融进晨光里的淡淡微光时，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惊讶再也藏不住。他快步走到沈砚面前，郑重地拱手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化神前辈！”
这一声称呼，让陈念愣住了。他只知道沈砚很厉害，能击退厉鬼，能布下厉害的阵法，却不知道，沈砚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化神境。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啊，他只在话本里看过！
婉娘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沈砚守了槐安宅千年，修为深不可测，能达到化神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走上前，笑着打破了这份惊讶：“道长快请坐，尝尝我们槐安宅的菊花茶。”
无尘道长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婉娘也拱了拱手：“失礼了，失礼了。”
沈砚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道长不必多礼。”
无尘道长直起身，脸上的惊讶还没散去。他看着沈砚，感慨道：“小道自幼修行，走遍天下，也只见过两位化神前辈。一位是师门的师祖，早已闭关多年；另一位是江湖上的隐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今日路过此地，竟能遇到第三位。前辈隐居在此，守着这一方山水，真是羡煞旁人。”
婉娘笑着端来一杯菊花茶，茶杯是青瓷的，茶汤清亮，漂浮着几朵淡黄色的菊花：“道长请喝茶。不知道长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无尘道长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喝了一口茶，菊花茶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回甘，这才缓缓说道：“小道奉师门之命，下山历练，降妖除魔，护卫一方百姓。路过此地，闻着槐花香浓，实在是诱人，便忍不住叩门叨扰。没想到，竟能遇到前辈，真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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