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槐安宅的消防服（1/2）

林晚化作的清风刚掠过紫藤花架，槐安宅的风就又添了几分清冽。老槐树的枝桠间，最后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恰好落在刚推开竹篱门的身影上——那是个穿着橙红色消防服的年轻男子魂，他的魂体带着淡淡的焦糊味，周身裹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像刚从浓烟里挣脱出来，连脚步都带着未散的急促。

他叫李明，死的时候刚满二十五岁，是市消防救援支队的消防员。

牺牲发生在三天前的深夜。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突发大火，木质结构的房屋遇火即燃，浓烟像黑色的怪兽，吞噬着整栋楼的光线。接到报警时，李明和队友刚结束一场连续八小时的山林灭火任务，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汤，就立刻奔赴火场。

居民楼里还有七名被困群众，其中包括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女孩。李明带着队友冲进火场，高温炙烤着皮肤，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们先后救出了六位群众，最后只剩下那个被困在三楼靠窗位置的小女孩。

李明让队友先带着群众撤离，自己转身再次冲进火海。他找到小女孩时，屋顶的横梁已经开始松动，火星不断掉落。小女孩吓得哭不出声，蜷缩在墙角，小手紧紧攥着一个布娃娃。李明脱下自己的消防服，裹在小女孩身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朝着安全出口跑去。

就在即将冲出火场的那一刻，一根燃烧的横梁突然坠落，直直砸向他的后背。李明下意识地把小女孩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横梁重重砸在他身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浓烟呛得他无法呼吸。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小女孩推给冲进来接应的队友，自己却被倒塌的墙体掩埋。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小女孩哭着喊“消防员叔叔”的声音，还有父母在他入伍前反复叮嘱的“注意安全”。他总觉得，自己没能完全完成任务，没能亲手把小女孩送到她父母身边，是一种失职。

化作魂体的李明，第一时间飘回了消防队。他看着队友们为他整理遗物，看着队长红着眼眶念着他的名字，看着自己的消防服被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荣誉室里，心里的愧疚像浓烟一样，越积越浓。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没能活着出来，没能再见到父母一面。

他的魂体越来越沉，周身的雾气越来越浓，带着火烧后的焦糊味，连消防队里熟悉的警笛声都穿不透。他不敢靠近任何人，只能缩在训练场上，看着队友们训练的身影，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我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躲开横梁？如果我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能活着回去？”

直到婉娘提着安魂灯，出现在消防队的训练场上。

安魂灯的暖光穿透浓雾，落在李明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婉娘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孩子，累了吧？先喝口粥垫垫肚子。”

李明愣愣地看着那碗粥，粥里的小米颗颗分明，冒着淡淡的热气。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粥，妈妈总说，小米养胃，适合他这种经常吃不定时饭的人。每次他休探亲假回家，妈妈都会熬一大锅小米粥，看着他喝完，才放心让他归队。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化作淡淡的雾气，混在周身的浓烟般的雾气里。“我不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哽咽，“我没能完成任务，我对不起队友，对不起父母。”

婉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跟我回槐安宅吧。那里有个画师，他能画出你心里藏着的东西，能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

李明半信半疑地跟着婉娘，穿过城市的街道，走进了槐安宅。院子里的宁静和消防队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没有警笛声，没有训练声，只有淡淡的安魂香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忘忧湖的水面平静无波，映着天上的白云，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陈念的画室里，正弥漫着墨香。他刚画完一幅林晚的画像，看到婉娘带着李明进来，连忙起身招呼：“婉娘，这位哥哥是？”

“他叫李明，是位消防员。”婉娘轻声说，“他心里有坎，需要你帮他画出来。”

李明看着陈念，看着他眼里的纯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那场大火，那个小女孩，坠落的横梁，还有自己没能完成的任务和对父母的牵挂。

“我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冲出来了，可我还是没能做到。”李明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小女孩虽然没事，但我没能亲手把她交给她父母，我是个失职的消防员。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家，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陈念静静地听着，拿起画笔，蘸了点橙红色的墨——那是消防服的颜色，又混了一丝暖黄色的朱砂——那是安魂灯的颜色。

笔尖落下，宣纸上渐渐出现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栋居民楼在火海中摇摇欲坠。一个穿着橙红色消防服的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一个裹着消防服的小女孩，正奋力朝着安全出口跑去。他的脸上沾满了烟灰，汗水顺着脸颊流淌，眼神却坚定而执着。

李明看着画，愣住了。

画里的人，是他自己。那是他冲进火场救人的场景，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记得，当时怀里的小女孩很乖，虽然害怕，却没有哭闹，只是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他记得，自己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小女孩安全送出去。

“这是……”李明的声音带着疑惑，“我最后没能冲出去，画里怎么会……”

“我画的是你当时的样子。”陈念轻声说，“你没有放弃，你拼尽了全力保护那个小女孩，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接着画下去。画里的队友冲了进来，接过他怀里的小女孩，安全撤离了火场。画的角落，是医院的场景，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虽然受了点轻伤，却笑着对守在床边的父母说：“是消防员叔叔救了我，他是个大英雄。”小女孩的父母眼里满是感激，对着消防员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还有这个。”陈念又添了几笔，画里出现了李明的家。客厅里，父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照片，眼里满是思念，却没有绝望。桌子上，摆着他最喜欢的小米粥，还有他入伍时获得的勋章。旁边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他救人的新闻，主持人哽咽着说：“李明同志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群众的安全，他是人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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