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阁楼里的星光约定(1/2)
老旧居民楼盘踞在城市的老城区,墙皮斑驳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楼道里常年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各家厨房飘来的油烟气,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顶层阁楼是整栋楼最偏僻的地方,常年拉着厚厚的深蓝色窗帘,阳光被严严实实地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昏暗。
阁楼的面积不大,角落里的书桌上堆满了画纸,层层叠叠地摞到半人高,纸上的素描线条细腻流畅,能看出画者的天赋——有的是巷口老槐树的剪影,有的是放学路上的猫,有的是课堂上偷偷画的老师,却没有一张是完成的作品,每一张的角落都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画者中途突然失去了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情绪硬生生打断。
林星蜷缩在书桌前的木椅子上,椅子的漆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木头纹理。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画板,画板的边角磕磕碰碰,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中间还裂着一道长长的缝隙,那是刚才父亲摔在地上时留下的。他的周身缠绕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像刚下过雨的清晨笼罩着的薄雾,却带着刺骨的冷意,连指尖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滞涩,让他忍不住蜷缩得更紧了些。
他是高二(三)班的学生,今年十七岁,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眼里却没有一丝少年人的光彩。林星从小就喜欢画画,一支铅笔、一张白纸,就能让他安静地待一下午。他的梦想是考上中央美术学院,画出能打动人心的作品,可这份在他心里比生命还重要的梦想,却成了压垮他的重担。
林星的父母是工薪阶层,父亲在一家工厂当技术员,母亲在超市做收银员,两人一辈子勤勤恳恳,省吃俭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林星考上重点大学,学一个稳妥的专业,将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像他们一样,一辈子为了生计奔波操劳。在他们眼里,画画是“不务正业”,是“浪费时间”,是“没出息的玩意儿”,根本不能当饭吃。
“整天就知道瞎画!看看你的成绩单!都掉到年级两百名开外了!”客厅里传来母亲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了阁楼的寂静,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我和你爸累死累活供你读书,起早贪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把那些破画都扔了!从今天起,不准再碰画笔!专心学习!”父亲的声音沉闷而严厉,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林星喘不过气。他能想象出父亲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双手叉在腰上,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林星紧紧咬着嘴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画板上,晕开了一片小小的湿痕。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父母沟通,在他刚上高一的时候,他曾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画的素描集给他们看,里面有他画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城市风景,有他偷偷画的父母的背影,他想告诉他们,自己有多喜欢画画,想告诉他们美术学院也是很好的选择,画画也能有光明的未来。
可得到的,永远是斥责和否定。
“画画能当饭吃吗?你看那些画家,有几个能吃饱饭的?”母亲一边收拾着他的画纸,一边不耐烦地说,“踏踏实实考个师范大学,将来当老师,多稳定。”
“你要是敢考美术学院,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子!”父亲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们的苦心了!”
“别再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了,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
这些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林星的心里,一次又一次,渐渐扎得千疮百孔。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和父母分享学校的事情,不再提起自己的梦想。上课的时候,他总是走神,老师讲的知识点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下课铃一响,他就匆匆收拾好书包,躲回阁楼里,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
他想画,心里有无数的画面在涌动,可手指握住画笔的那一刻,却又迟迟不敢落下——他怕父母突然闯进来看见,怕他们生气,怕他们再次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自卑,班里的同学组织活动,他总是找借口推脱,身边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不敢坚持,连父母的期望都达不到。灰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越收越紧。他开始失眠,每个夜晚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大脑里像塞满了棉花,浑浑噩噩。食欲也越来越差,再好的饭菜摆在面前,也觉得索然无味,体重一天天下降,脸色苍白得像纸。
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曾经最爱的画画,都变得麻木。抑郁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地降临,将他的世界淋得一片狼藉。
这天傍晚,林星刚放学回家,就被坐在客厅里的父母叫住了。母亲手里拿着他的月考成绩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自己看看!数学才考了五十八分!英语七十多分!你这样怎么考大学?”母亲把成绩单狠狠摔在桌子上,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昨天还跟你王阿姨说,你以前成绩多好,现在呢?丢人现眼!”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再画画了!你就是不听!”父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严厉,“是不是还在偷偷画?阁楼里那些破画,我早就该给你扔了!”
林星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说话啊!你哑巴了?”母亲见他不吭声,火气更大了,伸手就去扯他的书包,“我看看你书包里是不是又装着画纸!”
书包被扯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几张画纸飘了出来,那是他今天在美术课上偷偷画的静物素描。母亲看到画纸,眼睛都红了,一把抢过那些画纸,撕得粉碎。“我让你画!让你画!”纸屑纷飞,像白色的蝴蝶,落在林星的脚边。
父亲也被激怒了,一眼瞥见角落里的画板,走过去一把夺了过来,狠狠摔在地上。“哐当”一声,画板的边角磕在坚硬的地板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星没有哭,也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随着画板的碎裂,彻底崩塌了。他什么也没说,弯腰捡起散落的书本,转身走进阁楼,反锁了门。
阁楼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夕阳的余晖,勉强照亮了角落。林星蜷缩在椅子上,浑身发冷,牙齿忍不住打颤。灰色的雾气翻涌着,几乎要将他的魂体吞噬,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夜幕降临,阁楼里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林星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父母的斥责声,那些尖锐的、严厉的话语,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活着就是给父母添麻烦,就是浪费粮食。
就在这时,五道淡淡的流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像五颗小小的星星,落在林星的书桌前。流光散去,露出五个半透明的小魂体——正是槐安宅的阴灵护卫队,阿墨、阿火、阿石、阿禾和阿瑶。
他们是被林星身上浓重的灰色雾气吸引来的。下午他们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帮一位迷路的老人魂找回家的路,远远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绝望气息,顺着气息找过来,就看到了这座被灰色雾气笼罩的阁楼。
阿墨攥着那枚边缘磨损的契约碎片,碎片上的暗金色纹路泛着淡淡的暖光。他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林星,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感受到,林星的执念里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委屈和绝望,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你喜欢画画,对不对?”阿墨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吹散了阁楼里的几分沉闷。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些未完成的画纸上,能看出画者的天赋和热爱。
林星愣了愣,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五个小小的身影,半透明的,像月光下的影子。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干涩无比:“喜欢又有什么用……他们说,画画没出息……我是个废物……”
“才不是废物!”阿瑶立刻跳了起来,手里捧着一张泛着暖光的安魂符,符纸上的纹路像跳动的火苗,“喜欢一件事情,没有错!我喜欢画符,虽然总是画错,把‘安魂’写成‘招魂’,还差点把巷口的野猫魂招进来,阿火总笑话我,可婉娘说,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只要坚持,总能做好的!”
阿火也凑了上来,红色的魂光晃了晃,像一团小小的火焰,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黑暗:“我喜欢玩火,虽然总闯祸,烧纸钱差点把槐安宅的窗帘点着,练安魂术的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的魂体烧了,可阿墨哥说,只要能控制住,玩火也能变成守护的力量!你喜欢画画,画画就是你的力量啊!你看你画得多好,比阳间那些画匠画得好多了!”
阿石蹲下身,笨拙地捡起地上的画板,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他的魂体厚重得像块小石头,动作有些迟钝,却格外认真。他看着画板上的裂痕,瓮声瓮气地说:“画板坏了,可以修好。梦想碎了,也可以重新捡起来。你只是暂时被乌云遮住了眼睛,不是真的没有方向。婉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为了这个东西努力,就不是浪费时间。”
阿禾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里的柳条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温柔婉转,像山间的清泉,叮叮咚咚地流淌过林星的心田;又像春日的微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那笛声里,有紫藤架下的清甜香气,有忘忧湖的粼粼波光,有槐安宅的温柔月光,带着一股治愈的力量,一点点驱散着阁楼里的冰冷和绝望。
灰色的雾气,在笛声中渐渐消散了一些。林星的眼眶,慢慢湿润了。他多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了?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理解过了?
“他们……真的是为了我好吗?”林星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他看着黑暗中那五个小小的身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为什么他们的好,会让我这么难受?我只是想画画,这有错吗?”
阿墨走到他面前,将契约碎片递到他手里。碎片上的暗金色纹路亮起,暖光融融,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沈仙师说过,真正的爱,是理解和尊重,不是控制和束缚。”阿墨的声音格外认真,像一个郑重的承诺,“你的父母是爱你的,只是他们用错了方式。他们一辈子过得太辛苦,害怕你走弯路,害怕你将来像他们一样受苦,所以才会逼着你走他们认为正确的路。他们不知道,你想要的不是稳定的工作,而是能让你心跳加速的梦想。”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林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契约碎片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我记得第一次拿起画笔,画的是我们家的全家福,虽然画得不好,可妈妈还是笑着贴在了冰箱上。那时候,他们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他们连让我画画的权利都要剥夺?”
“因为他们怕。”阿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魂体的触碰带着淡淡的暖意,“他们怕你考不上大学,怕你将来找不到工作,怕你被别人嘲笑。他们的爱里,藏着太多的恐惧,所以才会变得那么强硬。但这不是你的错,梦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你坚持,只要你努力,画画也能画出一片天。沈仙师说过,有执念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别人的看法,放弃自己的执念。”
阿瑶也凑了过来,把手里的安魂符放在林星的书桌上,暖光映亮了他的脸颊:“晓棠姐姐以前也被别人否定过,她保研失败,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可后来她还是坚持下来了,还拿了学术竞赛一等奖呢!林星哥哥,你也可以的!”
林星看着书桌上的安魂符,又看了看手里的契约碎片,心里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拿着画笔画满了整个笔记本,母亲虽然嘴上说着“别耽误学习”,却还是会偷偷给他买新的画纸;想起父亲虽然不赞成他画画,却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套画笔,只是嘴上说着“别总想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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