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駃的上古回忆（1/2）
番外二：青駃的上古回忆
紫电撕裂鸿蒙的那一刻，我正趴在昆仑墟的断壁上，啃着一枚裹着雷火的龙角。
龙角是上古应龙的遗骨，被天雷劈了万载，角身里凝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啃起来嘎嘣作响，雷火顺着齿缝钻进轮芯，烫得我舒服地蜷起身子，紫金车轮在断壁上碾出深深的印痕。
那时的天还不是如今的模样，没有三界的界限，没有仙魔的分野，混沌的云气在天穹翻涌，时而落下甘霖，时而砸下陨石。灵舆一族是这片天地里最桀骜的猎手，我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或化为轮舆，或凝成舟楫，或幻作飞辇，凭着一身鸿蒙紫气凝成的筋骨，穿梭在山川湖海与幽冥黄泉之间。
我是青駃，灵舆一族里最野的那一匹。
我的轮身是用九天紫金铸就的，车轮上刻着太古的云纹，滚动时会掀起猎猎的罡风；我的轮芯是鸿蒙初开时的一缕紫气所化，能吞噬天地间的灵气，也能碾碎魔神的骨血。
紫金车轮碾过之处，要么是魔神盘踞的巢穴，要么是仙尊隐修的道场——前者的骸骨能炼出淬魂的油，抹在轮轴上，能让灵舆的速度快过流光；后者的玉髓能养轮，嵌进轮芯里，能抵挡住九幽的寒气。
那些年，我活得肆意张扬。我曾在东海之渊追逐过鲲鹏的影子，看着它振翅遮天蔽日，掀起的巨浪差点把我的轮身拍碎；我曾在西极之巅偷过王母的蟠桃，那桃子沾着瑶池的仙露，咬一口，轮芯里的紫气都能欢快地跳起来；我也曾在九幽的忘川河畔，和摆渡的冥河老祖抢过一碗孟婆汤，气得那老鬼操着船桨追了我三千里。
灵舆一族没有牵挂，没有羁绊，一生都在追逐更强的力量，直到灵力耗尽，轮身崩碎，化作天地间的尘埃。我以为我也会这样，在某一次与魔神的厮杀中陨落，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直到那天，昆仑墟的云层里，坠下了一道残魂。
那天的紫电格外密集，像是要把整个昆仑墟劈成齑粉。我正趴在断壁上，舔着龙角上的雷火，突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云层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一道玄色的影子裹着血雾，直直地砸在我面前的碎石堆里。
那是一个穿着玄甲的魂体，甲胄上布满了裂痕，裂痕里渗着漆黑的魔血，魂火微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熄灭。他的手里死死攥着半块令牌，令牌上刻着“九幽”二字，字痕里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怀里还揣着一本青铜古籍，古籍的封皮上刻着繁复的纹路，纹路流转间，有淡淡的阴阳二气萦绕。
我好奇地凑过去，紫金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那残魂察觉到了我的气息，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惧意，只有一片燃烧的执念。
“小家伙，”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风拂过碎玉，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离我远点，我身上的魔血，会污了你的轮身。”
我歪了歪轮身，凑得更近了。魔血的气息确实腥膻，却带着一股极烈的战意，这种战意，比应龙龙角里的雷火还要让我着迷。我伸出一缕紫气凝成的触手，想去碰那本青铜古籍，刚触到封皮上的纹路，就被一股灼热的力量弹开，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那残魂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这是《阴阳契约录》的初稿，不是你这种野路子灵舆能碰的。”
“契约录？”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轮芯里的紫气好奇地跳动着，“那是什么？能吃吗？”
残魂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随即失笑摇头：“不能吃，却能改变三界的秩序。”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小家伙，我看你根骨奇佳，是天生的灵舆。我若将这《阴阳契约录》刻进你的轮芯里，你愿意护着我，直到我完成最后一卷的编撰吗？”
我歪着头看他。魂火都快灭了的家伙，还敢说大话？
灵舆一族的寿命漫长，可魂体的消散只在旦夕之间。他的魂火已经微弱到了极致，魔血正在侵蚀他的魂核，最多不过百年，他就会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可我还是应了。
不为那本什么《阴阳契约录》，只为他魂火里藏着的那股执念。那执念不是为了自己的生，不是为了强大的力量，而是为了九幽之下，千万个被魔神吞噬的亡魂。那执念炽热得像是焚天的烈火，连我这颗没有心的灵舆，都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
“好。”我吐出两个字，声音是金属碰撞的脆响，“我护你百年。百年之后，你若还没写完，我便吞了你的魂火。”
残魂笑了，笑得格外畅快：“好，一言为定。”
他说他叫墨渊，是九幽的引魂使，负责引渡那些枉死的亡魂。后来魔神入侵九幽，屠戮生灵，他带着残存的亡魂杀出重围，却被魔神重创，魂体溃散，只能躲在昆仑墟，编撰这本《阴阳契约录》。
他说，这本契约录，是给阴魂的一线生机。
三界之内，仙有仙途，人有人道，唯独阴魂，只能在九幽徘徊，要么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转世投胎；要么被魔血侵蚀，化为恶鬼，永世不得超生。他要做的，是创造一种契约，让阴魂能与灵舆缔结羁绊，借灵舆的力量，凝聚魂体，修炼成仙。
“契约不该是束缚，”他坐在昆仑墟的断壁上，看着天边翻涌的云气，声音轻柔却坚定，“该是救赎。”
接下来的百年，我载着他，走遍了上古的山川。
我的紫金车轮碾过东海的万顷碧波，沉到万丈深渊之下，捞起那根沉水的龙骨。龙骨是太古苍龙的脊骨，长达万丈，骨缝里凝着龙威，寻常的魂体靠近，立刻就会被震碎。墨渊却不怕，他坐在龙骨上，用指尖的魂火灼烧龙骨，将龙骨炼化成一缕缕银白色的精气，融进我的轮轴里。
“有了龙骨做轴，你的轮身就能承受住阴阳之力的反噬。”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魂火又淡了几分，“将来，你载着缔结契约的阴魂，穿梭在阴阳两界，就不会被界力撕裂。”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动着车轮，将他稳稳地托在轮上。
我们去了西极之巅，那里是王母的瑶池，仙芝遍地，灵泉汩汩。墨渊说，不死仙芝的汁液能温养魂体，延缓魂火的消散。他带着我，躲过瑶池金母的视线，偷偷采了一株仙芝。那仙芝有九片叶子，叶子上凝着仙露，墨渊将仙芝嚼碎，汁液顺着喉咙滑下，他的魂火果然亮了几分。
“味道不错。”他咂咂嘴，笑着看向我，“要不要尝尝？”
我摇了摇头。灵舆一族不需要这些，我的力量，来自天地间的鸿蒙紫气。
我们还去了南荒的瘴气林，那里瘴气弥漫，毒虫遍地，还有一头吞天蟒盘踞在林深处，专吃魂体和灵舆。墨渊说，吞天蟒的内丹里藏着吞噬之力，能增强契约录的威能。我本想直接冲进去，碾死那条蟒蛇，墨渊却拉住了我，说要智取。
他用魂火凝成了一个诱饵，引着吞天蟒从洞穴里爬出来。那蟒蛇果然凶悍，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黑色的瘴气，瘴气落在地上，石头立刻就被腐蚀成了粉末。我转动车轮，掀起罡风，将瘴气吹散，然后猛地冲上去，想要碾碎它的头颅。
可就在这时，吞天蟒的尾巴突然甩了过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直直地砸向我的轮身。我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砸中，一道玄色的影子突然挡在了我面前。
是墨渊。
他用自己的魂体，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吞天蟒的尾巴抽在他身上，玄甲瞬间碎裂，魂体像是被揉碎的纸片，淡了大半。黑色的毒液从他的魂体里渗出来，滋滋作响，那是吞天蟒的剧毒，连魂体都能腐蚀。
“你疯了？”我发出一声怒吼，紫金车轮上燃起熊熊的紫气，猛地碾过吞天蟒的头颅，将它的头骨碾得粉碎。
吞天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我从它的头颅里取出那颗黑色的内丹，递给墨渊。
墨渊却摆了摆手，他靠在断树上，魂火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嘴角却还挂着笑：“没事……青駃的车轮，可不能沾这种脏东西。”
他的魂体越来越淡，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我慌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慌。我是灵舆，没有心，没有情绪，可那一刻，我却觉得轮芯里的紫气都在颤抖。
“你别死。”我笨拙地说着，用紫气裹住他的魂体，“你还没写完契约录……你还没看到阴魂成仙……”
墨渊笑了，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轮身：“我知道……我不会死的……至少，在契约录完成之前，不会。”
他取出那颗吞天蟒的内丹，用魂火灼烧，将内丹炼化成一缕缕黑色的精气，然后翻开那本青铜古籍，将精气融进书页里。书页上的纹路立刻亮了起来，阴阳二气在纹路里流转，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之后，墨渊的魂体越来越虚弱，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编撰契约录。他坐在我的轮上，指尖的魂火跳动着，一笔一划地在书页上刻着字。那些字像是有生命一样，刻进书页里，又化作流光，钻进我的轮芯里。
我知道，那是《阴阳契约录》的内容。
百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昆仑墟的紫电依旧在天穹翻涌，断壁上的龙角已经被我啃得精光，墨渊的契约录，也终于到了最后一卷。
那天，墨渊坐在轮上，看着天边的云气，突然开口：“青駃，我要去九幽了。”
我愣了愣：“去九幽做什么？那里的魔神还在。”
“我要去取一样东西。”墨渊的眼神很亮，“九幽的黄泉石，能承载契约录的最后一道印记。只有用黄泉石做印，契约录才能真正生效。”
我沉默了。九幽是魔神的地盘，他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就是送死。
“我陪你去。”我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墨渊笑了笑，没有拒绝。
那天，我的紫金车轮裹着鸿蒙紫气，载着墨渊，冲破云层，直直地坠向九幽。
九幽依旧是一片炼狱。大地裂开一道道深沟，沟里流淌着滚烫的岩浆；天空是血红色的，飘着黑色的魔云；遍地都是亡魂的骸骨，还有魔神的残肢。
我们一路潜行，避开魔神的巡逻队，来到了忘川河畔。忘川河的河底，藏着黄泉石。墨渊跳下我的轮身，走到河边，想要潜入河底。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天地间的魔气突然翻涌起来。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岩浆沟里爬了出来。那是魔神的首领，魔主。他的身躯高达万丈，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魔火。
“墨渊，”魔主的声音像是雷鸣，震得天地都在颤抖，“你还敢回来？”
墨渊脸色一变，立刻转身，想要回到我的轮上。可魔主的速度太快了，他伸出一只巨手，猛地抓向墨渊。
“青駃，走！”墨渊嘶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里的青铜古籍扔向我，“契约录的最后一页，刻进你的轮芯里！”
我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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