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设计战败(2/2)
沈霜刃看着包扎好的手臂,只说了两个字。
她的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是盛京的方向,也是赤谷城的方向。
鱼儿已经闻到了饵料的腥味,并且贪婪地咬了上来。
接下来,就该收线了。
靖北军“战败”的消息,像冷水泼进滚油,炸开的波澜比先前和亲之议更烈,也更复杂。
十七战,十七胜——那是悬在朝堂与百姓心头的剑,是沈霜刃和镇北军无可辩驳的底气。
可唯独这一败,像白璧上突然现出的裂痕,立刻被无数眼睛死死盯住。
“陛下!”
一位老臣颤巍巍出列,“靖北将军此前连战连捷,为何独在此刻受挫?听闻是因西域和亲之议传来,将军心神激荡,以致指挥失当!此乃军中大忌!”
“臣附议!”
立刻有文官跟上,“沈将军虽功高,终究是女子,心性易为情所困。营中早有传言,其因和亲之事怒而毁物,旧疾复发。如今看来,恐非空穴来风!这般心绪,如何统帅三军?”
“陛下!”
又一人扬声,“西域王既已遣使求和,献女称臣,诚意十足。若以一桩婚姻换北境永宁,免将士死伤,省粮秣军费,实乃上策!何必因一人私情误国家大计?将军既已因此影响战局,更说明此事当速决,以安边关,亦安……将军之心啊!”
附和声渐起。
那些本就忌惮女子掌兵的、畏惧边战损耗国力的、被西域“称臣”表象迷惑的,甚至可能暗中收了好的,此刻都借着此次战败,或明或暗地推着和亲。
要求皇帝“以江山为重”“顺时应势”“安抚功臣亦需有度”的声浪,逐渐汇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
仿佛只要皇帝点头,纳了西域公主,北境烽烟立熄,沈霜刃的“心结”也能解开,万事皆安。
龙椅上,南晏修冕旒垂面,看不清神色。
他听着阶下或激昂或“恳切”的议论,指尖在冰凉扶手的螭首上缓缓摩挲。
这般景象,自“败绩”传来时他便料到了。
他没动怒,也没驳斥,只沉默听着,偶尔抬眼望向殿外高远的天,似在权衡。
这姿态落在许多人眼里,恰成了皇帝“动摇”的佐证。
议论渐歇时,他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众卿所言,朕已知悉。北境战事,关系重大,朕自有考量。和亲之议,关乎国体,非儿戏。容朕……再思之。”
依旧是“容后再议”。
可在这般压力下说出“再思之”,意味似乎不同了。
主和派交换着眼色,觉着胜券在握;少数主战或忠直的臣子,则眉头紧锁。
南晏修不再多言,宣布退朝。
回到两仪殿,隔绝所有喧嚣。
他脸上那层帝王的淡漠迅速褪去,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清醒与翻腾的思念。
他没理案头堆积的、关于和亲与战事的奏章,而是从暗格里取出一沓数日前由秘道送来的信。
沈霜刃亲笔。
没有诉苦,没有抱怨,甚至只字未提战败。
厚厚信笺上全是冷静乃至枯燥的军务析解。
一部分是她结合情报与实战,细拆西域联军近来用的几种主战阵,包括变化、优劣、破解思路,图文并茂。
她甚至标出了不同地形天气下战阵的细微差异。
另一部分是她亲绘的赤谷城外地形、防线草图,以及根据俘虏和内线推断的王庭兵力分布。
但核心的城防细节、粮仓武库确切位置、王宫卫戍轮换规律,却付之阙如——这正是她眼前最大的困境,决胜前必须拔除的最后一层迷雾。
信末只有一行清晰小字:“赤谷坚城,虚实难辨,强攻恐伤亡甚巨,亦难竟全功。望得城防详图,或寻其必救之软肋。盼复。”
她把最难的问题、最关键的求助,以最冷静信任的方式递到他面前。
于是南晏修将自己关在两仪殿一整上午。
殿门紧闭,连墨昱也只能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指节叩桌声与纸页翻动的轻响。
他面前摊着沈霜刃的信、西域历年战报、早年关于西域风土建筑的零散记载,还有他自己凭记忆勾勒的、对西域用兵习惯的理解。
目光如鹰隼在不同信息碎片间跳跃、比对、串联,试图从浩瀚线索里捕捉那一线灵光,补全霜儿缺的那块拼图。
时间流逝。
终于,他眸中精光一闪,提笔在特制厚笺上疾书。
笔走龙蛇,时而勾勒简图,时而标注文字,将他关于西域战阵更深的见解、可能的反制变招、针对赤谷城那类堡垒建筑的攻坚要点推测,乃至根据西域王公习性对其“必救之软肋”的几种大胆假设……一一详述。
他不是神仙,变不出城防图。
但他能凭自己的经验、智慧和对霜儿战术风格的理解,给她新的视角、更犀利的思路,以及……缩小那“软肋”的范围。
落下最后一笔,窗外日头已偏西。
他揉了揉额角,却没唤人。
目光落在信末那行求图的小字上。
他能想象她在前线面对坚城时微蹙的眉,能感受到她写下这行字时,那份将部分胜算寄托于他身上的、沉甸甸的信任。
“墨昱。”
“臣在。”
“此信,用最快最稳妥的途径,送至烟霞关,亲手交到靖北将军手中。”
南晏修将封好的密信递出,语气郑重。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