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马蹄声离开（1/1）

银枪落地的闷响还在回廊间回荡，林昭雪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忽然觉得那十年沙场的重量，竟抵不过此刻心头的轻飘。她望着不远处的月洞门，顾非晚正踮着脚给那株蓝雪花浇水，鹅黄的裙摆扫过青草，像只轻盈的蝶。

“我懂了。”林昭雪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要的不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是能让你卸下铠甲的归宿。”

傅承愈没说话，只是目光里的歉疚又深了几分。

“也好。”林昭雪弯腰拾起银枪，枪杆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却让她彻底定了神，“北境的风烈，不适合养花。我这就启程了。”

她转身要走，傅承愈忽然开口：“昭雪。”

林昭雪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多保重。”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怅然，“北境苦寒，别总像从前那样拼命。”

林昭雪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了。她提着银枪，一步步走出回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花园——顾非晚正捧着水壶转身，恰好撞进傅承愈的视线里，两人相视一笑，那笑意里的默契与温柔，像春日的暖阳，熨帖得让人移不开眼。

走到王府门口时，车夫早已牵着马等在那里。那匹白马是她从边关带来的，通身雪白，唯有四蹄带着点浅棕，是当年漠北王赠予的良驹，跟着她闯过无数烽火。见了主人，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颈间的鬃毛在晨光里泛着银辉。

林昭雪翻身上马，指尖在马鬃上轻轻拍了拍，忽然想起林奉妍。那个被送回江南的表妹，临行前哭喊着“凭什么她顾非晚就能得到他”，眼里的不甘像烧红的烙铁，当时只觉得是小姑娘的执拗，此刻却忽然懂了——那种求而不得的酸涩，那种看着心上人眼里没有自己的钝痛，原来真的会让人红了眼。

可转念一想，她又轻轻笑了。方才在回廊尽头，她分明看见顾非晚替傅承愈拂去肩头的落发时，指尖的小心翼翼；看见傅承愈望着顾非晚时，眸底的眷恋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那不是谁能抢来的，是两个人眼里都只有彼此的笃定。

这样想着，心里的不甘忽然就淡了。像雁门关的雪，下得再大，太阳出来时，终究会化的。

她勒转马头，最后望了眼齐王府的飞檐，那里正飘着几片银杏叶，像极了当年她替傅承愈挡箭时，落在他铠甲上的碎雪。

“驾。”她低喝一声，白马扬蹄，银白的身影如一道闪电，朝着城外的方向奔去。

马蹄声渐远，扬起的尘土模糊了朱漆大门的轮廓。

回廊上，傅承愈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顾非晚端着空水壶走过来，仰头看他：“阿愈，林姐姐走了吗？”

“嗯，回边关了。”傅承愈低头，见她额角沾了片银杏叶，伸手替她摘下来，“怎么跑得出汗了？”

“那株蓝雪花发了好多嫩芽呢，”顾非晚笑着晃了晃水壶，“我得赶紧浇完水，不然要蔫了。对了，林姐姐要不要紧？刚才看她好像不太高兴。”

傅承愈望着城门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白马的影子，半晌才道：“她没事，向来刚强。”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林昭雪掌心的三枚箭头，想起她那句“其实我喜欢你”，心里泛起些微的怅然，却也清明——有些情谊，注定只能留在雁门关的烽火里。

“那我们要不要送些点心给她？”顾非晚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我昨天做了杏仁酥，她或许爱吃。”

傅承愈摇摇头，握紧她的手：“不必了。这位林将军，向来独行。”他望向天边的流云，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也许……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顾非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指着蓝雪花笑道：“你看你看，芽尖都泛绿了！”

傅承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阳光下，那抹新绿嫩得像能掐出水来。他低头看着顾非晚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转身往花园深处走去。

秋风穿过回廊，卷走了最后的马蹄声，也卷走了那些藏在岁月里的遗憾。银杏叶落在青石板上，铺了薄薄一层，像谁写下的旧信，被风轻轻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