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千年……慕白的棋局!(1/2)
大雍京都,城南。
“仁心堂”的匾额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静静悬挂,药香从半掩的门扉内幽幽散出,混合着苦涩与草木清气,与门外喧嚣的市井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堂内深处,一间陈设简朴却异常洁净的药房中,窗扉半开,光线斜斜投入,照亮空气中浮动微尘,也照亮了书案后一张清癯却隐现忧思的脸。
卓青书坐在特制的木质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他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不见医书药典,只散落着几枚古旧斑驳的龟甲,以及零星几枚温润的铜钱。方才,他已完成一次简单的占卜。此刻,他的目光久久凝固在龟甲裂纹与铜钱爻象所昭示的图案上,唇角抿成一条僵直的线,本就因旧疾而略显灰败的脸色,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翳。
大凶。
且非寻常之凶。卦象纠缠,隐隐指向水源、毒疠、以及……兵戈之灾。更令他心神震动的是,那冥冥中的牵引之力,竟丝丝缕缕,缠绕己身。这不是无妄之灾,更像是……多年前种下的因,历经时光发酵,终于在此刻结出了避无可避的恶果。
他仿佛能闻到遥远的东南方向,随风飘来的、带着铁锈与腐朽气息的血腥,还有那更深层的、唯有他这般经历过药王谷黑暗岁月的人才能隐约感知的、属于“千丝引”和各类阴毒蛊物的腥甜恶臭。慕青玄……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要用最狠绝的方式,去完成她那疯狂的执念。
卓青书缓缓闭上眼,胸膛起伏,吸入一口带着药香的清冷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决然的清明。他不再犹豫,探手入怀,取出一个仅有拇指粗细、以油纸严密包裹的竹筒。这信号弹的形制与阎罗殿、风云山庄所用皆不相同,简朴无华,却代表着一个独立的承诺,只属于他“仁心堂”主人卓青书,属于当年与季泽安定下的那个约定。
他移开案头一盏油灯的玻璃罩,就着跳动的火苗,点燃了引信。
“咻——啪!”
一道尖锐的啸音划破仁心堂上空宁静的空气,随即在半空中炸开一团不甚明亮、却形状独特的青紫色烟芒,缓缓消散。这信号范围不广,却足以让有心人、尤其是那些出身“仁心堂”一脉的弟子,在京都附近清晰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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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一处僻静暖阁内。
浅殇正小心地为太上皇北堂少彦调整着膝上盖毯的厚度,动作轻柔细致。忽然,她似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向窗外某个方向,手中的动作僵住,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了,丫头?”北堂少彦察觉到她的异样,温声问道。
“陛下恕罪!”浅殇匆忙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奴婢……奴婢师门有急召,必须立刻前往!” 话音未落,她已像一只受惊的雀儿,转身便向外疾奔,甚至顾不得更多礼仪。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身影也以更快的速度掠过宫苑长廊,带着一阵风冲进了勤政殿。
正是彼岸。
她向来沉稳的步伐罕见地带着凌乱,呼吸微促,额角见汗,连平日一丝不苟的鬓发都散落了几缕。她与几乎前后脚冲进来的浅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急与了然。
我搁下手中的朱笔,抬眼望向这对神色仓惶的姐妹。浅殇性子跳脱些也就罢了,连素来冷静自持的彼岸也如此失态,着实少见。
“大小姐!”浅殇抢先开口,气息还未喘匀。
彼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依旧比平日急促:“大小姐,方才的信号弹……是奴婢与浅殇师门的紧急召唤。源自仁心堂,是家师卓青书所发。”
我微微颔首,示意她们不必慌张,慢慢说。
彼岸继续解释道:“家师虽身在阎罗殿,受季老爷庇护,但早年曾有约定,他只为阎罗殿培养医毒人才,传授技艺。若遇师门紧急之事,以此特殊信号为凭,凡出自他门下的弟子,无论身处何职何地,须立即赶往仁心堂集结。此约,高于一切日常职司。”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卓青书突然动用这最高层级的召唤,必然是有极其紧要、甚至可能关乎生死存亡的事情发生了。联想到容城战事,黑水城变故,璇玑的动向,还有……药王谷那些阴魂不散的纠葛。
我看着眼前这两位虽隶属不同机构、却同出一师、此刻皆面露焦灼的得力下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卓先生此刻召集你们,是否会做出……不利于大雍、不利于朕之事?”
“绝不会!” 彼岸斩钉截铁,眼中是毫无动摇的忠诚与锐色,“师傅他心怀仁术,早已远离药王谷是非。若……若真有万一,他欲行对陛下、对大雍不利之事——”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奴婢纵是背负欺师灭祖之名,也必以性命阻之!”
“我也是!师傅要是敢害大小姐,我……我就跟他拼了!” 浅殇在一旁急急补充,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异常认真。
看着她们毫不作伪的急切与忠诚,我心中了然,也做了决断。卓青书此人,牵连甚广,深浅难测。此刻他的召唤,是危机,或许也是转机。阻止彼岸与浅殇前往,并非上策,反而可能激化未知的矛盾。
“朕明白了。” 我站起身,目光扫过她们,“既是师门紧急召唤,你们便去吧。速去速回。”
“谢大小姐恩准!” 两人齐齐行礼。
“记住,” 在她们转身欲走时,我补充了一句,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遇见什么……保住自身,查明情由,及时回报。朕,等着你们回来。”
“是!” 两人再不多言,再次躬身,随即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一前一后掠出了勤政殿,身影很快消失在宫殿重重的阴影与秋日明净的天光交错之处。
殿内重归寂静,我缓步走到窗边,望向仁心堂所在的南方。卓青书……你这枚沉寂已久的棋子,终于也要动了么?你这一动,又会将这已然纷乱如麻的棋局,引向何方?
仁心堂后院,平日晾晒草药的青石板空地上,此刻一片肃静。十道身影,有男有女,衣着或朴素或干练,年龄不一,却齐刷刷地朝着轮椅上的卓青书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垂首恭唤:
“师傅!”
声音不高,却透着发自内心的敬重与驯从。这十人,便是卓青书这些年来在阎罗殿庇护下,暗中收授、精心培养的全部核心弟子。他们分散各处,或精研医理,或潜伏暗处,或如彼岸、浅殇般效力于宫廷,平日极少齐聚,唯有那枚独特的青紫信号弹,能让他们放下一切,第一时间赶来。
“起来吧。”卓青书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收拾必要之物,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容城。”
众人闻言,虽心中惊疑容城乃血火前线,却无一人质疑,齐声应道:“是!”
彼岸率先起身,她目光扫过师傅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又掠过桌上那封已然火漆封缄的信函,心中疑虑翻腾。她上前一步,在卓青书轮椅前站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执行命令,而是抬起头,直视着师傅那双总是盛满草药与世事沧桑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问道:
“师傅,徒儿有一问。”
卓青书转动轮椅,正对向她,眼神平静:“讲。”
“您此行……” 彼岸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似斟酌过,“是敌,是友?”
此话一出,院中其余八名弟子皆是一惊,连刚刚爬起来的浅殇也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看着大师姐,又看看师傅。质疑师命,尤其是质疑师傅的立场,在他们这一门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卓青书显然也愣住了。他望着自己最器重、性情也最沉稳周全的大徒弟,看着她眼中那抹不容错辨的警惕与审视,嘴角慢慢牵起一丝极其复杂的弧度,那是混合了讶异、苦涩,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的笑。
去了北堂嫣身边不到一年啊……那个曾经满心只有医毒之术、对人情世故略显懵懂的女弟子,竟已成长至此,学会了在忠诚之上,先辨立场,先问是非。是那宫廷的风雨淬炼了她?还是那位小女帝的影响,已如此之深?
“是友非敌。” 卓青书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院中每个人都听清。他看着彼岸瞬间放松些许却仍未完全消退疑虑的眼眸,继续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我与慕青玄之间,有一段必须了结的旧日恩怨。此去容城,是为彻底斩断这桩孽缘。此事若成,于北堂嫣陛下而言,无异于卸去一臂强敌,当算是……助她一臂之力。”
他没有说更多细节,但那“恩怨”二字中蕴含的沉重与决绝,在场稍知师傅过往与药王谷纠葛的弟子,都能体会一二。
彼岸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她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巨石。眼底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澈与坚定。
“那就好。” 她低声重复了一句,既是说给师傅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疑虑既消,行动便再无滞碍。彼岸转身,目光落在那封信上:“师傅,这信……”
“找可靠之人,速送宫中,务必亲手交到北堂离陛下手中。” 卓青书叮嘱,“她看过,自会明白。”
“是。” 彼岸小心地将信收入怀中贴身之处。
无需更多动员,十名弟子迅速散开,各自去做最后的准备。药物、银针、特制的解毒剂、防身的利器……一切以轻便、实用为要。很快,十匹骏马被牵至仁心堂侧门,皆是耐力上乘的好马,鞍鞯齐备。
卓青书双腿残疾,无法骑马。身形最为高大健硕、排行第二的男弟子(大师兄)默默走到轮椅前,背转身,屈膝蹲下。另一名弟子协助着,小心翼翼地将卓青书扶起,安稳地伏在大师兄宽阔坚实的背上,再用特制的宽布带仔细固定。
“师傅,稳了。” 大师兄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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