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追风战死!(1/2)
藏身于岩壁狭窄的裂缝中,卓烨岚已经一动不动地凝视了黑水城小半个时辰。起初只是隐约的异样感,如同水底泛起的浑浊,渐渐地,那异样变成了确信——今日城中那些僵硬游荡的灰白身影,数量明显少了。
不是零星的减少,是成建制般的空缺。几处惯常聚集药人的校场空地,此刻显得空荡;连城墙上游弋的哨位,似乎也稀疏了些。一种沉闷而有序的调动力,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里无声涌动。
“季叔!”他压低嗓子,声音紧促,头也不回地朝洞穴深处唤道,“你快来!”
脚步声迅速靠近,带着戒备的轻响。季泽安高大的身躯灵巧地伏低,紧挨着卓烨岚趴在粗糙的岩沿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眯眼望去。城内的火把在渐深的暮色中摇曳,光影晃动间,确实能看到一队队模糊的身影在向某个方向汇聚、移动,秩序迥异于平日散漫的游荡。
“是在调动人马?”卓烨岚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化作气音,带着不确定的惊疑。
季泽安凝神看了片刻,浓眉拧紧:“像是……但又不太对劲。” 这种规模的集结,在黑水城极其罕见。药人素来分散控制,除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草叶被粗暴拨开的窸窣声,夹杂着一声闷哼。两人悚然一惊,急速回身,手已按上兵刃。
却见陆知行像拎小鸡崽般,将一个穿着南幽兵服、身形瘦小、嘴巴被布条死死勒住的男人掼在两人面前的空地上。那人满脸惊恐,四肢被草藤胡乱捆着,正徒劳地挣扎。
“知行?”卓烨岚愕然,迅速扫视周围,“你这是……”
陆知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瘫软的俘虏,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抓的。舌头。”
季泽安打量了一下那吓得几乎失禁的南幽兵,蹲下身,扯掉他嘴里的布条,沉声问:“城里在搞什么鬼?说!”
那兵卒涕泪横流,牙关打颤,在陆知行冷漠的注视下,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出、出兵……是出兵……上头令……围、围城……”
“围哪里的城?”卓烨岚心头一跳,急问。
“容……容城……打、打容城……” 兵卒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瘫软下去。
“出兵?围城?容城?”季泽安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脸茫然地看向陆知行,又看看卓烨岚,试图把这三个词连成一条清晰的线,“这都什么跟什么?说清楚点!谁打容城?为什么?”
陆知行只是沉默地站着,目光投向远处黑影幢幢的黑水城,那双总是略显空洞的眸子里,似乎也映入了跳动的火光与不祥的暗流。他带来的消息零碎如拼图,却足以让这狭小洞穴里的空气,骤然凝重如铁。
卓烨岚与季泽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骤然绷紧的警觉。黑水城的异常调动,突然的出兵目标……难道南幽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大雍的东南门户容城,发动总攻?
那小兵被季泽安铁钳般的手拎着衣领,浑身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他眼神涣散,几乎是被恐惧攫住了神魂,断断续续地吐出更骇人的消息:
“是、是皇后娘娘……乌图幽若……亲自挂帅……六十万大军……还、还有五万药人先锋……今天一早……就把容城围死了……说要……要踏平大雍,报、报亡国之仇,还有……家恨……”
“什么?!”
这短短几句话,如同冰水浇头,又似惊雷炸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卓烨岚瞳孔骤缩,季泽安倒抽一口凉气,就连一直沉浸在蛊虫罐子旁、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师洛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猛然抬起头,手中一枚正待观察的虫卵“啪”地落在石台上。
容城被围!六十万大军!五万药人!乌图幽若亲征!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砸得人心头发沉。这与他们原先预想的边境摩擦或试探性进攻完全不同,这是全面战争开启的信号,而且直指大雍东南最重要的门户!
卓烨岚最先从震惊中回神,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将那小兵又提起了几分,逼视着他惊恐的双眼,声音压得低而急迫:“黑水城里现在还剩多少人?说具体!”
“两……两千……左右……药、药人……普通守军不多,都、都抽调走了……”小兵被勒得呼吸困难,断断续续地回答。
“那个女人!”卓烨岚紧接着追问,语气更加焦灼,“一直关在铁笼里的那个女人,还在不在黑水城?是不是也被带走了?”
“在……在的!还、还在老地方……没动……”小兵忙不迭地确认,生怕回答慢了惹来杀身之祸。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是陆知行。他不知何时已无声地靠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出手如电,精准而冷酷地扭断了那小兵的脖颈。
小兵的眼睛骤然凸出,最后一丝惊愕凝固在脸上,随即身体软塌下去,再无声息。
岩洞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倒在地上的闷响。陆知行松开手,漠然地甩了甩手腕,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情报已经到手,这个活口便成了多余的风险。干净利落,正是他一贯的风格。
但此刻,没人去计较他手段的狠绝。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容城告急,黑水城空虚,关押着关键人物的铁笼仍在……情报与危机构成了尖锐的矛盾,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成了悬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问号。
师洛水缓缓站起身,指尖还沾着一点蛊虫的黏液,脸上惯常的慵懒与专注已被凝重取代。她望向洞外黑水城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小兵的尸体,最后目光落在卓烨岚和季泽安紧绷的脸上。
风雨欲来,而他们,正站在风暴边缘的暗礁之上。
季泽安盯着地上已然气绝的南幽兵卒,又抬眼望向岩洞外黑水城隐约的轮廓,那张惯常豪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罕见的、沉甸甸的愁云。他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指节绷得发白。
一千对两千。
这个数字在他心中反复掂量。他们潜伏于此的人手,满打满算不过千余,皆是精锐,但对手是两千药人——那些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只知杀戮的怪物。硬碰硬,胜算渺茫,但若论起奇袭、速战、精准破坏……他们未必没有机会。尤其现在,黑水城内部空虚,主力尽出,正是防御最松懈、也是他们行动风险相对最低的时刻。
更重要的是……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女人,陆染溪。
季泽安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想起离开雍都前,嫣儿那双沉静却隐含深忧的眼睛,想起陆安炀那汉子提起妹妹时几乎要裂眦的焦灼。陆染溪不仅仅是他的年少轻狂,她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可能被慕青玄用来钳制嫣儿、打击大雍军心士气的要害棋子。若是能将她救出……哪怕只是尝试,哪怕失败,至少能让嫣儿少了这层最大的顾忌,不必在应对南幽大军时,还时时刻刻被这把悬于母后头顶的利刃折磨得“束手束脚”。
这不仅仅是军事冒险,更是一场关乎人心、关乎战略主动的豪赌。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身侧的少年。卓烨岚紧抿着唇,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怒与听到容城被围消息后的沉重,但那双遗传自慕氏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锐利与决断火焰。
“赌不赌?”季泽安的声音干涩,打破了岩洞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解释更多,但这三个字承载的重量,在场每个人都懂。是继续潜伏,静观其变,保存实力?还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兵行险着,直捣黄龙,尝试拔掉黑水城这颗毒牙,并救出可能影响全局的关键人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卓烨岚身上。陆知行沉默如石,但握刀的手背青筋微凸;师洛水指尖不知何时捏住了一枚细若牛毛的银针,眼神闪烁不定。
卓烨岚迎着季泽安沉凝的视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可闻。岩缝外,黑水城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悠长而诡异的号角,像是某种集结的尾声,又像是为远方战事吹响的序曲。
终于,卓烨岚牙关一咬,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赌了!”
两个字落地,如同投入静潭的巨石。季泽安眼中精光一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层愁云仿佛被这决断冲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锐气。陆知行默默将刀柄握得更紧,师洛水指尖银光一闪而没,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计划无需多言。目标:黑水城深处,铁笼所在。行动:隐秘,迅疾,一击即中,远遁千里。
一场兵力悬殊、生死难料的突袭营救,就在这狭窄昏暗的岩洞中,由少年一声“赌了”,悍然定下。洞外,夜色如墨,黑水城宛如一头暂时蛰伏的巨兽,而他们,即将主动闯入这巨兽空虚却依旧危险的巢穴。
季泽安见卓烨岚下定决心,不再有丝毫犹豫。他魁梧的身躯在狭窄的岩洞中微微调整了一下方位,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在地上用匕首划出的简陋示意图——那是根据多日观察拼凑出的黑水城核心区域轮廓,几个关键点被着重标记。
“听着,硬拼是下下策,我们得用巧劲。”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战场老将特有的、令人信服的沉稳,“师洛水。”
被点名的师洛水抬起眼,指尖那枚银针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你的蛊,还有踏日的那支‘御尸骨笛’,是咱们这次能否减少伤亡的关键。”季泽安的目光锐利地盯住她,“你带两个身手最好的兄弟,作为先头斥候,摸到药人聚集区附近。优先尝试用蛊虫和骨笛,看能不能干扰,甚至暂时控制一部分药人。不需要多,只要制造一点混乱,或者让他们‘听不见’某些区域的动静,就是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记住,安全第一。若能成,以骨笛长音为号;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绝不要强行尝试,打草惊蛇。你的本事珍贵,折在这里不划算。”
师洛水默默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显然已在心中飞快推演各种可能。她从随身的兽皮囊中取出几个不同颜色的小陶罐。
踏日则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骨笛一言不发。
“如果蛊笛之法行不通,或者效果有限,”季泽安看向陆知行和卓烨岚,“我们就只能等,等到后半夜,人最困乏、警惕性最低的时候。知行,你带斥候组,提前清理掉沿途可能的暗哨和巡逻队,确保通路干净。烨岚,追风,你们跟我,带领主力,直扑关押地点。行动要快,救人第一,不必恋战,得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放火制造混乱阻敌。”
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卓烨岚仍显稚嫩却紧绷的脸上:“都清楚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风险。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岩洞内一片肃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隐约的风声。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肩上的任务,也明白那“赌了”二字背后,可能付出的代价。
“明白。”卓烨岚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陆知行无声地颔首。
师洛水已将蛊罐收好。开始低声与季泽安指派的两人快速交代细节。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等待与准备。夜色,将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而黎明的曙光到来之前,黑水城这座森然堡垒的内部,或将上演一场决定数人命运、甚至可能影响远方战局的无声惊雷。
夜幕如同一张浸透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了山峦与荒原。师洛水与踏日,领着十名精挑细选、最擅长潜行匿踪的好手,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下山脊,潜行至黑水城巍峨城门不远处的一片乱石堆后。
空气中弥漫着腐土与隐约的腥气。师洛水屏息凝神,从腰间和袖中取出数个颜色晦暗的瓶罐。她动作轻缓地拔开塞子,不见有何活物跃出,却有一股极淡的、混合着奇异草药与腥甜的气息散开。片刻,沙地上传来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沙沙”声,一些肉眼难辨的小黑点迅速没入黑暗,朝着城门方向弥漫开的、属于药人特有的那股沉闷浊气寻去。
这些蛊虫是她费尽心血培育,对“活死人”的气息异常敏感。然而,杯水车薪。她能感觉到放出的蛊虫如同滴入深潭的水滴,迅速被前方那庞大而浑浊的“气息池”吞没、稀释。蛊虫太少,而弥漫在城门口及附近的药人气息……太多。
时间在紧绷的寂静中流逝。终于,城门方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骚动。几个游荡在最外围的药人,动作出现了不自然的迟滞,灰白的眼珠在眶内茫然转动。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约莫百十来个药人的行动轨迹开始紊乱,它们不再规律地徘徊,而是僵硬地转身,朝着黑水城内缓缓挪动。
就是现在!
踏日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地将那截森白骨笛凑到唇边。没有预想中刺耳的尖啸,一股低沉、呜咽、仿佛直接从地底深处钻出、能勾动骨髓震颤的奇异音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极具穿透力,无视砖石,无视风声,直抵那些已被蛊虫暂时侵扰了颅内残存“指令”的药人。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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