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出兵(1/2)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将深夜的寒意尽数驱散。我踏入殿门时,却见里面早已立着数道身影——须发皆白却腰背挺直的老丞相,眉宇间隐带忧色却努力维持镇定的太上皇北堂少彦,面色沉肃的兵部尚书田恩瀚,虎目灼灼的镇北将军苏大虎,就连向来神出鬼没的黄泉,以及……许久未见、风尘仆仆却眼神焦灼的舅舅陆安炀,竟都齐聚于此。
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心口,带着微微的酸涩,瞬间冲散了独处高楼时那片刻的孤寒。
原来,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踽踽独行。
“陛下!”众人见我进来,立刻围拢上前,神色各异,却都透着同样的凝重与关切。
我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止住了他们即将出口的询问。将手中那份边关密报递给离得最近的老丞相:“诸位先看看这个。”
纸张在众人手中沉默传递,带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与纸张摩擦的轻响。每张脸庞在烛火映照下,都渐渐蒙上一层寒霜。
待最后一人看完,我将密报收回,置于案上,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响起:“朕未料到,南幽出兵会如此之快,且是如此阵仗。我们原先拟定的应对之策,恐怕需立即调整。”
“如何调整?请陛下示下。”田恩瀚上前一步,声音沉稳,眼中已燃起属于军人的锐光。
“嫣儿……我去!”陆安炀急不可耐地挤到前面,他身上的尘土气尚未散尽,一双因连日奔波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话语因急切而有些断续,“容城……染溪在那边!我去!我能带兵!”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只对刘公公示意。刘公公立刻指挥两名小太监,将早已备好的巨大堪舆图在殿中展开,山川城池,纤毫毕现。
我的目光落在地图东南角,问道:“田尚书,百里华将军镇守的燕龙门,眼下实有多少兵力?”
田恩瀚略一思索,答道:“回陛下,燕龙门驻军满额应为三十五万,近年来虽有轮换抽调,但百里将军治军严谨,此刻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三十万应当是有。”
三十万……我指尖虚点着燕龙门的位置。若古汉信守承诺,按兵不动,这三十万精兵凭险据守,足以形成强大震慑,将古汉可能伸出的爪牙牢牢钉在原地。可万一……古汉不按常理出牌呢?三十万对阵古汉可能倾巢而出的百万大军,又能支撑多久?
“陛下,”一直沉默如影的黄泉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地底寒泉般的冷冽,“眼下四国使臣尚滞留四方馆。是否……需要先行控制?”
我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不妥。以何理由扣押他国使臣?徒授人以柄,反陷自身于不义。” 我略作沉吟,“派人严密监视即可,不必限制其行动。去留……随他们的便。朕估计,最迟不过今夜,南幽大举进兵的消息,便会通过各自渠道,传到每一位使臣耳中。”
殿内烛火跳跃,将众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晃动交织,如同此刻纷乱而紧张的局势。一场波及数国的巨大风暴已然掀起,而这里,便是风暴眼中,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决策之地。每个人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目光汇聚在地图与御案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等待着接下来的部署。
“与蜀国接壤的都江一线,眼下是何人镇守?兵力几何?”我将目光从燕龙门移向西南方向。
苏大虎闻言,立刻上前,手中那杆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丈二长矛在地图上精准点过,发出沉稳的叩击声,每指一处,便报出一个名字与数字,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金石之音:
“玉门关,守将赵破虏,麾下五万精兵;雁门关,守将李敢,坐拥十三万边军;阳关守军,十五万。”他收回长矛,顿于身侧,总结道,“三关总计,常驻兵力三十三万。”
三十三万。我心中默念这个数字。面对蜀国可能发动的进攻,这个数目不算宽裕,但也绝非不堪一击。关键在于,守将是否可靠,将士是否用命。
“这些守将,可信否?”我抬眼,看向苏大虎,也扫过一旁的老丞相与田恩瀚。
苏大虎抱拳,声如洪钟:“回陛下!赵破虏、李敢等将,皆是陆老国公当年一手提拔、在边关血火中淬炼出来的悍将!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们对陛下、对大雍的忠心,绝无问题!”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焦急的陆安炀,补充道,“若是……若能派遣部分陆家旧部前往督军或协同防守,军心士气,必然更盛,对蜀国亦是极大震慑。”
我缓缓坐回御案后的龙椅,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眉心。连日来的思虑与突如其来的压力,让这具年幼的身体也感到了沉重的疲惫。
“嫣儿……”一直静静旁观的北堂少彦忍不住低声唤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心疼。他上前半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深知此刻自己不宜过多干涉。
“父皇,我没事。”我放下手,迎上他担忧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眼下,不是显露脆弱的时刻。
御案前短暂的寂静被陆安炀打破,他急声道:“不行!七叔他们那五万陆家军是最后的底牌,拱卫京畿,绝不能轻动!让我去!我熟悉边关,认得那些老兄弟,我去最合适!”
正当殿内气氛因兵力调派而略显凝滞时,一个清朗却沉稳的声音,伴随着略显匆忙的脚步声,自殿外清晰传来:
“——我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殿门处,一人身着半旧儒衫,风尘仆仆,却目光湛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正是许久未在朝堂露面的孙军师。
他的突然出现,犹如一颗石子投入紧绷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让凝重的空气为之一荡。
孙军师步履沉稳地踏入勤政殿,儒衫下摆因快步而行微微拂动。令人意外的是,他并非孤身前来——惊鸿、孟婆、清风,乃至素来低调的唐瑞,皆紧随其后,鱼贯而入。这几人同时现身于这等军国枢要之地,本身就传递着某种不寻常的信号。
孙军师先是对着御案后的我微一颔首,随即径直走到焦躁的陆安炀身边,抬手重重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力道不轻,却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认可与抚慰:“好小子,急什么。” 短短几字,奇异地让陆安炀紧绷的神色稍缓。
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迅速掠过,心中稍定,却无暇多问。注意力重新回到御案铺开的巨大地图上,我抽过一张素笺,执起朱笔,时而疾书,时而勾画。燕龙门、都江三关、容城、南境……一条条防线,一个个可能的方向,兵力调配,后勤补给,潜在的风险点……笔尖在纸上游走,思绪在脑海中急速碰撞推演。
然而,无论怎样假设,怎样排列组合,一个冰冷的现实始终横亘在前:大雍疆域虽广,精锐兵力却无法在瞬间凭空倍增。若要同时稳固东北对古汉、西南防蜀国、东南抵南幽的三条战线,现有的力量捉襟见肘,顾此失彼的风险极高。若三国当真默契联动,同时发难……
笔尖蓦地一顿,一滴浓重的朱砂溅落在“雍”字之上,缓缓洇开,刺目如血。
一股罕见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无力感,伴随着深切的自我怀疑,悄然袭上心头。难道……难道我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最终真的……守不住这祖宗基业,护不住这万千子民?父皇托付的江山,母后仍在南幽受苦,哥哥生死未卜,朝野内外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千斤重担,此刻仿佛要压垮这六岁身躯的脊梁。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每个人凝重或焦灼的脸,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重压力。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时刻——
“报——!” 一名小太监躬身急趋入殿,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急促与惊异,“启禀陛下,沙……沙国使臣突至宫门外,紧急求见!”
“沙国使臣?” 我倏然抬头,指尖的朱笔轻轻搁下。
殿内所有人,无论是老成持重的丞相,还是沉肃的将军,抑或是刚刚进殿的孙军师等人,闻言俱是一愣,目光齐刷刷投向那跪地的小太监,随即又转向我,眼中充满了惊疑与警惕。
南幽大军压境的消息恐怕刚刚传出,沙国使臣便在此刻夤夜求见?这时间点,巧合得令人心惊。是福?是祸?是趁火打劫前的试探?还是……另有可能?
方才那瞬间的颓唐被强行压下,我坐直了身体,眸中光影明灭不定。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又一块巨石,让本就诡谲难测的局势,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宣。”我沉声开口,倒要看看,在这风雨欲来的关头,沙国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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