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静默的七十二小时(1/2)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透,岭南特有的湿气凝成薄雾,在街巷间缓缓流淌。
平衡事务所二楼的静室里,武胜赤裸上身盘坐在蒲团上。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古铜色的背脊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那上面布满了新旧伤痕——南洋海战中留下的腐蚀性疤痕尚未褪尽,昆仑雪山上抵御极寒时皮肤开裂的痕迹还泛着红,更早之前与“水底衙”各路爪牙搏杀留下的刀口、爪痕、灼伤,层层叠叠,像一幅残酷的拓印。
但此刻,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正中。那里皮肤呈现一种不自然的青黑色,隐约可见皮下有细密的、蛛网般的暗金色纹路在缓慢蠕动。那是强行燃烧生命本源对抗“万面水怨”时,怨念侵蚀留下的根须,如同附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
陆文渊站在他身后,手掌虚按在那片青黑之上。他的掌心没有直接接触皮肤,却有一层极淡的、温润如月华的金色光晕氤氲而出,缓缓渗入。
与以往那种凌厉、霸道的力量灌注不同,这一次的“治疗”异常柔和。那金光仿佛有生命般,仔细分辨着怨念根须与武胜自身血气交缠的脉络,然后如同最灵巧的外科手术刀,精准地剥离、消融那些暗金色纹路,同时小心翼翼地滋养、连接武胜受损的经脉和枯萎的元气。
陆文渊闭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力量的消耗,而是心神的极致专注。他必须控制住方九霄那磅礴力量中天然带有的“镇煞”属性,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生发”与“修复”之意。正如他昨夜所说——不是消灭,是疏导;不是压制,是治愈。
武胜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绷紧如铁,汗水顺着脊椎沟壑滚滚而下。剥离怨念的过程不亚于刮骨疗毒,每一次金光与暗纹的触碰,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灵魂层面的颤栗。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呼吸越发沉重悠长,周身稀薄却依旧炽热的阳气自主运转,配合着陆文渊的力量,一点点将那些阴毒的东西逼出体外。
时间缓缓流逝。静室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金光与暗纹消融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仿佛冰雪遇阳。
足足一个时辰后,陆文渊手掌一收,金光敛去。他脸色微微发白,后退一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武胜则猛地向前一倾,“哇”地吐出一大口浓黑如墨、腥臭扑鼻的淤血。淤血落在地板上,竟嗤嗤作响,腐蚀出几个小坑,但其中那些游动的暗金色丝线却迅速黯淡、消散。
“咳……咳咳!”武胜剧烈咳嗽着,但每咳一声,脸色反而红润一分,胸口那片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虽然依旧留有痕迹,但那股阴冷顽固的侵蚀感已消失大半。
他喘匀了气,回头看向陆文渊,咧了咧嘴,声音沙哑却透着轻松:“谢了,陆兄。这回……舒坦多了。”
陆文渊点点头,取过旁边准备好的温水和毛巾递过去。“怨念根须已除,本源损伤还需时间温养。这三日,按时服药,静心调息,不可再妄动血气。”
“明白。”武胜接过,仰头灌下水,抹了把嘴,“三天后,够我恢复到七八成。揍人够用了。”
他没有说“拼命”,只说“揍人”。陆文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朋友的了然。
一楼工作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像个被轰炸过的电子战场和传统法坛的结合体。三张长条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左边是打开机箱、线路外露的服务器、十几块闪烁的屏幕、各种型号的无人机零件、缠成一团的信号增强器;右边则是黄表纸、朱砂、狼毫笔、古朴的罗盘、龟甲、铜钱、线装古籍,以及几个冒着淡淡草药气息的陶罐。
阿Kg就蹲在这堆“垃圾”中间,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盯着中间一块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代码,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他左边耳朵上别着一支朱砂笔,右边肩膀搭着一条数据线,脚边还放着一碗早就凉透的及第粥。
叶知秋则站在桌子的另一侧,神情专注地在一张特制的、足有半人长的黄表纸上描绘着复杂的符阵。她的笔尖蘸的不是普通朱砂,而是混合了她自身精血和几种稀有矿粉的“灵墨”。每一笔画下,纸面上都有微光流转,隐隐与旁边阿Kg屏幕上某个能量波形图产生呼应。
“频率调好了吗?”叶知秋头也不抬地问,笔尖稳稳勾出一个云雷纹。
“马上……再给我三十秒……干扰源模拟完成,嵌入古乐谱转换算法……”阿Kg嘴里念念有词,猛地敲下回车,“搞定!这是第三套备选方案,‘醒狮锣鼓’混合‘雨打芭蕉’自然采样频率,覆盖范围半径五百米,对电子设备和低频灵体干扰效果最佳,但能耗巨大,最多持续五分钟。”
“记下。继续测试‘粤剧南音’变奏版,那个可能对高阶怨念有安抚作用。”叶知秋说着,笔尖一转,开始勾勒下一个符节。
两人配合异常默契。阿Kg负责将叶知秋需要的“声音意象”和“能量频率”转化为数字信号和可编程的干扰模式;叶知秋则将这些数字概念与她所知的符箓原理结合,设计出既能用现代设备播放、又能引动天地灵气的特殊“阵曲”。
这是陆文渊提出的“安魂”计划的核心一环——用声音为媒介,在决战时刻,尽可能干扰社长大阵的稳定,为登塔创造机会。
“沈琬那边回信了。”阿Kg忽然瞥了眼旁边另一台屏幕弹出的加密对话框,“她说‘空域静默窗口’可以安排,但时间极短,只有一百二十秒。而且需要精确到秒,因为军方和民航的雷达调度非常敏感,她能动用的权限也只能做到这样。”
“一百二十秒……从天而降,够了。”叶知秋笔下不停,“告诉她,窗口时间定在子时前二十八分钟到二十六分之间,坐标我会稍后发给她。另外,请她尽可能在这三天内,以‘反恐演练’或‘设备检修’名义, subtly 增加广州塔周边区域的巡逻密度,不求阻止‘水底衙’,但要让他们的布防不得不分散注意力。”
“明白。”阿Kg快速回复,同时调出广州塔的三维结构图,“我正在分析塔体外部结构,寻找最佳降落点和突入路径。塔顶观光层和摩天轮舱位置是重点,但也是最可能被重点防御的。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天线桅杆区域?那里一般人上不去,防御可能相对薄弱。”
“把方案做细致,包括风速、温度、可能的电磁干扰数据,晚饭前给我。”叶知秋终于画完最后一笔,整张符纸骤然亮起一瞬柔和的白光,随即隐没。她轻轻舒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向窗外逐渐升高的日头。
第二天了。
时间,在沉默而高效的准备中,悄然流走。
陈景瑞把自己关在了地下室里。
那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储藏间,此刻被他清理出来,中央用香灰画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复杂卦象图。他坐在卦象中央,面前摊着爷爷留下的那本已经残破不堪的笔记,还有那把“量天尺”。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得可怕。指尖掐算的速度快得带出虚影,口中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占卜口诀,不时用尺子在香灰上划出新的痕迹。
他在做最后的推演。
社长的具体位置、塔顶阵眼的可能形态、七星连珠那一刻的能量潮汐峰值时间、甚至是他们登塔后可能遭遇的每一种阻击方式……他在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元和毕生所学,竭力从纷乱的天机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可能决定生死的一线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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