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海上逐迹（2/2）

衔钱蛇。

沈涵不动声色地将铜像收好，走出当铺。

“大人，这铜像……”赵护卫低声问。

“是标记，也是信物。”沈涵道，“鸟首人身的‘羽人’形象，在古越地常见，象征沟通天地-7。但在这里，它成了地下网络的接头信物。”

他想起在码头茶馆，那几个船工在桌上虚画的弧线；想起棚户区木门上的衔钱蛇标记。这铜像，或许就是更高级别的凭证。

回到驿馆，鲁匠作已有了新发现。

“沈大人请看，”他将那几块金属样本在桌上排开，又铺开一张自己画的草图，“根据这些边角料的厚度、弧度，以及硬铜的特性，老夫推测，他们铸造的可能是两种东西。”

草图上是两个简笔轮廓：一是长约尺余、带有卡榫的条状物；二是巴掌大小、中空有盖的盒状物。

“条状物，像是某种器械的连杆或扳机组件，需精密咬合；盒状物，则可能用来盛放重要物品，如印信、密件，或者……更小的机括。”鲁匠作指着“卍”字符号，“这符号若出现在成品上，多半是表明归属或等级的标记。”

秦简与周经历也回来了，带回一个消息：冯咏年对调阅码头记录的要求答应得很痛快，但表示卷宗繁多，需三日才能整理完毕。

“他在拖延。”秦简道，“十月十三就在后天，他想拖过这个时间点。”

沈涵点头。对手的应对在意料之中。

“雷头领那边有消息吗？”

“刚传回信：合盛油坊河埠今夜平静，但下游五里处的芦苇荡，傍晚时有条小舢板出入，划船的人戴着斗笠，形迹可疑。舢板往甬江口方向去了。”

甬江口外，便是海。

沈涵走到窗前。暮色四合，远处江面上渔火点点。

“秦御史，周经历，你们继续与府衙周旋，盯紧码头记录。鲁匠作，请再细细推敲这些金属的熔炼工艺，看能否找出原料配比或工坊特点。”

“大人您呢？”秦简问。

“我去见一个人。”沈涵从怀中取出那尊鸟首铜像，“既然永利当铺能流出这信物，说明城里还有别的‘节点’。得找熟悉本地三教九流的人。”

亥时三刻，城西龙王庙。

这里是码头力夫、船工祭拜龙王的场所，也是地下消息流通的暗桩。沈涵换了身粗布衣裳，戴着斗笠，在赵护卫暗中跟随下，走进庙后一间低矮的香火铺。

铺主是个独眼老汉，正就着油灯补渔网。

沈涵将鸟首铜像轻轻放在柜台上。

老汉手一顿，独眼抬起，盯着铜像，又看看沈涵。

“客官，这东西哪来的？”

“永利当铺，三钱银子。”沈涵压低声音，“我想知道，有了它，能去哪儿，见什么人。”

老汉沉默良久，缓缓道：“这东西，叫‘渡鸦使’。早些年，有些船队出海前，会派人带着它，去‘潮音洞’请香，保平安。”

“潮音洞在何处？”

“金塘岛北岸，是个海蚀洞，寻常人去不了，得等大潮退时才能进。”老汉顿了顿，“不过这两年，没听说谁还去请香了。世道变了。”

金塘岛，在甬江口外，是舟山群岛西端的大岛。

沈涵收起铜像，放下一小块碎银：“多谢。”

走出香火铺，夜风带着潮气扑来。远处传来隐约的潮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催促。

他想起黑衣人的纸条：“下次潮信，十月十三。”

也想起老汉的话：“得等大潮退时才能进。”

大潮……退时。

沈涵猛地停下脚步。

他之前一直以为，对手会趁涨潮时运货入港。但若目的地是金塘岛的潮音洞，那恰恰需要退潮时才能进入！

十月十三，是大潮日。当夜子时前后，潮水涨至最高，随后开始退潮。

若有人趁涨潮将货船驶近金塘岛，再趁退潮进入潮音洞……

“赵护卫，立刻回驿馆！”沈涵转身疾走，“通知雷头领，所有人手集结，备快船。我们得赶在十月十三之前，去金塘岛。”

“大人，那冯知府那边……”

“顾不上了。”沈涵眼神决绝，“潮音洞若是他们的海上据点，这次潮信必有大事。我们必须抢在前面。”

夜色中，两人身影匆匆。

而此刻的知府衙门后堂，冯咏年正看着一份刚送到的密信，面色阴沉。

信上只有一行字：

“礁石欲出海，是否截流？”

冯咏年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走到窗边，望向黑沉沉的海天方向。

“沈涵啊沈涵，”他低声自语，“陆上的账你还没算清，就想下海？”

“那海上的风浪，可比账本凶险多了。”

他唤来长随：“传信给‘那边’：有客欲访潮音洞，好生招待。”

“是。”

长随退下。冯咏年独自站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枚铜钱。

铜钱背面，衔尾蛇的纹路冰冷而清晰。

窗外，潮声愈响。

仿佛整个东海，都在等待那场即将到来的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