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聋子的耳朵最灵(1/2)
寒风卷着铁灰,如一场黑色的葬雪,纷纷扬扬。
吕布盘坐于一块尚有余温的铸铁残片上,身形如山,寂然不动。
他的右掌紧贴着粗糙的地面,那只被废的右耳,此刻反而成了他最敏锐的器官,像一口深井,吞噬了外界一切无用的杂音,只将最纯粹的震动反馈给他的神魂。
他不再试图用耳朵去“听”,而是用整个身心去“感受”。
他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经历了一场酷烈的火刑后,正发出一阵阵细微至极的呻吟。
那是金属冷却收缩的韵律,是岩层不堪重负的哀鸣,是火焰熄灭后,余温退散时带动气流的呼吸。
整个被摧毁的窑场,在他独特的感知世界里,化作了一具正在缓缓僵硬的庞大尸体。
而他的左手,则轻轻搭在斜插于地的鸣渊戟尾端。
那枚幽暗的陨铁晶核,正与他的掌心同频脉动。
戟身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他延伸入大地深处的一根神经。
张辽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场无声的祭奠:“侯爷,清点完毕。此役,我部三百轻骑,折损七十三人。赵衢统领肩上伤口溃烂,高烧不退,军医说……恐怕难以再上战场。”
话音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沉痛。
七十三条鲜活的性命,换来一片焦土。
吕布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曾盛满暴戾与狂傲的眸子,此刻竟沉静如一口千年古井,映不出半点波澜。
火光与硝烟,似乎将他身上最后一丝浮躁也一并烧尽了。
“他们死了七十三,可曹操那三千具‘灭言之器’,也跟着烧成了铁渣。”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值了。”
他转过头,那只完好的左耳微微偏向张辽,似乎在努力捕捉空气中最细微的声响。
“传令下去,将阵亡兄弟的骨灰好生收敛,每人抚恤金加三倍。告诉他们的家人,这份功劳,我吕布记着,待回许都,亲自向司空请赏。”
张辽心中一震,抬眼看向吕布。
这番话,若是从前的吕布口中说出,只会让人觉得是收买人心的空话。
但此刻,从这个盘坐在废墟之上、半边脸庞被鲜血与灰烬染得狰狞、神情却异常冷静的男人嘴里说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喏!”张辽沉声应道。
许都,铜雀台偏殿。
殿内烛火通明,温暖如春,与殿外刺骨的寒风恍若两个世界。
刘晔一身狼狈,官袍上还带着未及拂去的烟尘,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一动不动,像一尊忏悔的石像。
曹操没有看他。
这位权倾天下的枭雄,正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通体乌黑的箭矢。
那是“静音之器”项目的样品,箭头被设计成螺旋状,箭羽则是某种不知名的兽皮所制,能最大程度地消解破空之声。
它是一件完美的杀人工具,一件尚未出世便已夭折的艺术品。
“子扬,”曹操的声音很轻,很冷淡,听不出喜怒,“你说,他只用了一杆戟,就引爆了整座熔炉?”
刘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声音嘶哑地从地面传来:“是……末将无能。但……那已非人力所能及。鸣渊戟与地底熔炉内的陨铁同源,吕布似乎能……以心御金,以血调频,强行让数千件兵器雏形与其共鸣。这不是武艺,这……这近乎妖术!”
“妖术?”曹操嗤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落在刘晔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探究,“这世上若真有妖术,孤早就让它为我所用了。”
他踱步到刘晔面前,将那支静音箭轻轻放在他身旁的地面上。
“孤问你,若再给你一次机会,再给你足够的陨铁和工匠,可能避开他这种‘妖术’?”
这才是曹操真正关心的问题。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克制失败的方法。
刘晔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彩和一丝疯狂的执拗:“能!只要……只要能隔绝地脉传导!末将构想,将新炉建于地火矿脉之上,或悬于深水之中!以地火之烈,或流水之柔,隔断他与大地的联系!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去:“只是如此一来,勘探、设计、营造……工期至少要延至明年秋后。”
“明年秋后……”曹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官渡之战在即,他等不了那么久。
但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将‘地耳营’的残部和所有相关工匠,全部秘密转移,不得有误。”
“喏!”刘晔如蒙大赦,重重叩首,颤抖着退了出去。
大殿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曹操捡起地上的静音箭,看着那完美的杀器,良久,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弧度。
他低声自语:“吕奉先,你这柄最锋利的矛,如今,似乎也想变成最坚固的盾了……有趣,真是有趣。”
安西侯府,地窖作坊。
昏黄的油灯下,马钧正对着一具从窑场废墟中好不容易抢救出来的“无锋重铠”残骸,神情专注。
这件重铠的胸甲部分已经完全碎裂,但颈甲处却相对完好。
他用一把精巧的铜镊,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颈甲连接处的熔渣。
忽然,他的指尖触及到一道极不寻常的刻痕。
那是一道细如发丝的线条,隐藏在甲片接缝的内侧,若非如此细致地拆解,根本无从发现。
马钧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凑近油灯。
借着光亮,他看清了,那不是无意识的划痕,而是一个字——“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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