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今晚的月亮是红的(2/2)
“其三,抽调影锋营精锐,混入吴军后勤辎重队。不求刺探军情,不求投毒放火,专盗一样东西——祭祀用的香烛与招魂幡。”
一旁的少年陆宏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侯爷,这……是何用意?”
吕布转过身,眺望着南岸那片骚动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他们,从今夜起,再也合不上眼。”
夜半,子时。
吕布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十座新建的大营,沿着淝水北岸一字排开,如十头蛰伏的巨兽。
夜幕之下,十座大营同时点亮了火把,每座营寨中央,都高高竖起一根数丈高的巨幡,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一名士人的姓名。
“顾邵,字孝则,吴郡人,少有才名,评曰‘德优能少’……”
“是仪,字子羽,北海营陵人,清廉正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每个大营的士兵,都在将校的带领下,轮流高声诵读着巨幡上士人的生平事迹。
那声音不高,却汇聚成一股洪流,乘着江风,清晰地传入对岸吴军的耳中。
吴军士卒多为江东子弟,许多人甚至曾受过这些名士的恩惠,或听过他们的讲学。
如今听着他们惨死的事迹,不少人当场就红了眼眶。
“咚——!咚——!咚——!”
突然,一阵沉闷而压抑的锣声,从对岸十座大营中齐齐响起,穿透浓重的江雾,一下一下,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巡夜的队伍,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
一名来自吴郡的老兵,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插,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我爹当年还是个货郎时,识得顾先生……顾先生还给他看过病,没收钱……他说,读书人不该是这样死的啊……”
哭声如同瘟疫,迅速蔓延开来。或泣或跪,或对江遥拜,军心大乱。
赵衢一身水靠,如鬼魅般从江水中冒出,潜回旗舰,单膝跪地:“主公,计策已成。徐盛暴怒,已强令各营,禁绝谈论死者之名,违者一律处以鞭挞。南岸军心浮动,怨气已生。”
吕布点点头,对此毫不意外。
赵衢又呈上一份密报:“更重要的是,吕据昨夜亲笔书写了一幅素笺,潜入了徐盛的亲兵帐中。”
吕布展开素笺,只见上面墨迹未干,笔锋凌厉,写着一行字:
“君父葬身火海,汝犹为虎作伥?”
徐盛之父徐琨,当年正是死于孙策之手。
这一句,精准地戳在了徐盛的逆鳞之上!
“徐盛当场气得要斩了吕据,被吕蒙派人强行制止了。”赵衢补充道,“吕蒙说,此人虽心软,但心未黑透,尚有用处。”
“好一个心未黑透。”吕布冷笑一声,将素笺丢入江中,“就怕这种人,比心黑透的,更早死。”
当夜,月至中天。
吕布独坐旗舰船头,将顾邵那柄焦黑的断剑横置膝上。
月光如血,洒满江面,也洒在他身上。
他缓缓闭上双眼,那奇异的“恸器通灵”之感,再次笼罩了心神。
他“听”到了。
江风中,有无数细碎的低语,那是七十三条冤魂,附着在两岸数万件冰冷的铁器之上,汇聚成一片悲鸣的海洋。
吴军营寨中,兵器在架上嗡嗡作响,充满了躁动、恐惧与迷茫。
而他自己的军中,三千铁骑的兵刃甲胄,则沉静如水,却又蕴含着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同仇敌忾的杀意。
忽然,在南岸那片嘈杂的“声音”海洋里,吕布捕捉到了一股极其突兀的频率。
大约三十七柄锋利的战刀,它们的“躁动”与众不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颤抖,而是开始以一种特定的、富有侵略性的节奏在共鸣。
那是一种进攻前的预热,是杀戮前的渴望。
吕布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黑暗,沉声下令:“传令各营,准备‘犁铧阵’。”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寒刺骨。
“但,不用伤人。”
“明日辰时,徐盛会来劫营。我要他们,活着,把今夜的恐惧,永远刻在骨子里。”
远处,江涛拍岸,一声高过一声。
宛如亿万亡魂,正在催促着一场注定要血染江波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