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谁给我的茶里放了秤星(1/2)
他需要一套,属于他吕布自己的“规矩”。
这规矩,非金戈铁马所能铸就,需以人心为墨,以时局为纸,一笔一划,勾勒出新的秩序。
三日后,一辆青帷小车,在十数名精干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合肥城。
车帘掀开,走下一名女子。
她身着素雅的儒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清丽脱俗之姿。
眉眼之间,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媚,反而透着一股久经书卷浸润的凛冽知性之光。
“会稽张嫙,求见安西侯。”她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不卑不亢。
来者,正是江东大儒张温之女,亦是“清议社”内,负责整理所有文书、草拟檄文的核心人物。
州牧府,静雅的茶室之内,取代了前次宴请顾邵的喧嚣酒席。
吕布亲自坐于主位,身前一套古朴的茶具,正升腾着袅袅白雾。
张嫙端坐于他对面,将一卷用锦缎包裹的竹简,双手奉上。
“此乃《九议疏稿》,请温侯过目。”
吕布示意张盛接过,却没有立刻打开,目光反而落在了张嫙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
“听闻张姑娘才学过人,此疏稿必是字字珠玑。”吕布淡然开口,手指在温热的茶盏上轻轻摩挲,“只是布不解,江东才俊如云,为何要舍近求远,将此经天纬地之策,献与我一介武夫?”
张嫙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江东才俊,或为孙氏爪牙,或为世家傀儡。我等所议,乃废军府、复九卿,乃限豪田、开言路,乃与虎谋皮之举。唯有温侯,以赫赫战功立于江淮,又以雷霆手段安抚流民,身处曹、孙夹缝之间,方有破旧立新之可能。”
她的言辞犀利如刀,直指要害,更一针见血地指出孙权治下的弊病:“孙氏以兵驭文,弃礼乐而重鼓角,长此以往,江南虽安,文脉将断,与禽兽何异?”
好一个“与禽兽何异”!
吕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的注意力,早已被张嫙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配饰所吸引。
那是一枚成色极佳的暖玉玉佩,但玉佩之下,却用一根极细的丝线,悬着一粒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黄铜珠。
这铜珠太小,小到像是无心的点缀。
但在吕布那已臻化境的“人器合一”感知中,这颗铜珠,就是一口不请自来的警钟!
当张嫙说话时,尤其在提到“废军府”、“限豪田”这些激烈的词汇时,那铜珠便会随着她话音的节奏,发生一种极其轻微、常人绝难察觉的震颤。
那不是物理的晃动,而是一种源自金属内部的、仿佛与远方某种信号共鸣的……死寂的震颤。
与那枚伪造的“江左清议”铜印,同出一源。
吕布心中了然,这小小的铜珠,就是顾邵那柄“假刀”的延续。
它不是饰物,它是一只耳朵,一个秤砣,一个用来实时监听、衡量他吕布反应的探子!
茶汤初沸,水汽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张嫙见吕布久不言语,忽然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将军既已深得江淮民心,何不趁势渡江,为江南百万黎民请命?我清议社愿为内应,开城门以迎王师!”
这便是图穷匕见!
若是以前的吕布,听到“开城门以迎王师”这等话,怕是早已热血上涌,拍案而起。
但此刻,他只是笑了。
他提起滚烫的铜壶,将沸水注入茶盏,一缕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用茶勺的柄端,在瓷质的盏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铛……铛……铛……”
清脆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就在第三声敲击落下的刹那,吕布的感知世界里,张嫙腰间的那颗铜珠,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骤然间剧烈一震!
那震动之强烈,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充满了警示与中断的意味。
旋即,铜珠彻底归于死寂,再无一丝波动。
成了。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这才抬起头,温声对面前脸色微变的张嫙说道:“张姑娘,百姓要的不是我渡江,而是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人逼他们颠沛流离,渡江求活。”
一句话,如春风化雨,瞬间将方才的刀光剑影消弭于无形,只余下满室茶香与一个女子微显错愕的眼神。
与此同时,合肥城外十里,一处不起眼的岗哨内。
赵衢如一尊石雕,潜伏在暗影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官道上一个行色匆匆的信使。
当信使经过一处狭窄的隘口时,两名早已埋伏好的影锋营校尉如鬼魅般扑出,无声无息地将其制服。
一枚藏在鞋底夹层里的加密竹简,被迅速呈到赵衢面前。
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后,竹简上浮现出一行行细小的字迹。
赵衢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朱据的亲信写给另一位江东密探的指令。
内容触目惊心:“张女已入彀,其言行皆在掌控。待其以《九议疏》诱布议政,无论吕布应或不应,皆可坐实其与我等私下通联之罪,届时将详情上报主公,以为讨伐口实。”
更让赵衢背后发凉的,是竹简末尾的寥寥数语。
“伪诏可发,张子布(张昭)老迈昏聩,不知变通,正可借此机,令其身败名裂,一并铲除。”
一石三鸟!
利用张嫙的理想,测试并构陷吕布;借机构陷政敌张昭;最终将整个“清议社”的锅,甩给这两个人!
好毒的计策!
赵衢不敢怠慢,立刻飞马回城,将密报交予吕布。
吕布看完竹简,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桌案上那卷尚未打开的《九议疏稿》,仿佛看到了张嫙那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
多好的棋子,多可惜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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