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你布水网,我织火网(2/2)
“传我将令!”蒋钦双拳紧握,终于下定了决心,“潘璋为先锋,起水师主力一万五千人,即刻驰援华容!今夜,务必将吕布这颗钉子给我拔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留三千人,固守巴丘、赤湾诸港口!严防敌军骚扰!”
“诺!”潘璋大喜过望,眼中闪烁着对战功的渴望,领命而去。
蒋钦看着潘璋离去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做出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判断,却不知,这个命令,正不偏不倚地踏入了吕布为他准备的、最致命的陷阱。
北岸,吕布大营。
他早已不在华容。
当潘璋率领的庞大舰队逆流而上,浩浩荡荡杀向华容道时,吕布正站在巴丘对岸的一处临时高台上,冷冷地注视着江面。
在他身前,王威正指挥着士卒,将一个个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皮囊搬上三百艘早已备好的轻便皮筏。
“温侯,成了!”王威献宝似的捧着一个皮囊,“此乃‘长效火囊’,下官在桐油与硫磺之中,按比例加入了西域运来的蜂蜡与松脂。此物一旦点燃,遇水不灭,可在水面持续燃烧足足两个时辰!足以将他们的连环舟船烧成一堆焦炭!”
吕布点了点头,目光幽深如夜:“很好。出发吧。”
“温侯,南风起了!”一名负责观测天象的亲兵兴奋地喊道。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
周瑜,你如何与我斗?
三百艘皮筏,每筏载着五名抱定了必死决心的陷阵营死士,以及二十枚“长效火囊”,如三百柄黑色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江面。
它们分作三路,借着强劲的南风与水流,如离弦之箭,直扑下游。
一路,奔袭夏口。
一路,突袭赤湾。
而规模最大的一支,目标直指江东水师大营所在的巴丘湖口!
此刻的南岸诸港,所有守军的注意力都被天空中偶尔飘过的“飞火鸢”所吸引,弓箭手们仰着头,徒劳地对着黑夜射击,谁也没有留意那贴着水面疾驰而来的真正死神。
“那……那是什么?”
巴丘湖口的哨兵终于发现了水面上那些奇怪的黑影,但已经太迟了。
火筏已经撞上了将七十余艘主力战船连在一起的巨大铁索!
死士们在撞上的瞬间,用火石点燃了手中的火囊,奋力抛向四周的船体,而后毫不犹豫地拔刀自刎,坠入冰冷的江水。
他们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呐喊。
下一刹那,地狱降临!
“轰——!”
火囊炸裂,粘稠的火油混合着松脂,如同岩浆般泼洒开来,瞬间将木质的船身点燃。
火焰一接触水面,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滋滋”作响,燃烧得更加旺盛,形成一片片漂浮在水上的火海!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南风呼啸,将火焰沿着铁索迅速蔓延,一艘船引燃另一艘船。
原本用于防御的连环铁索,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将七十余艘精锐战船死死困在原地,进退不得,只能在烈火中痛苦地哀嚎、解体!
“着火了!水师大营着火了!”
“是曹军!曹军过江了!”
“陆虎!是陆虎过江了!”
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映得血红。
爆炸声、木材断裂声、士兵凄厉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震彻原野。
江南诸营,无论是柴桑还是夏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蒋钦正焦急地等待着华容的消息,闻讯后疯了般地冲到江畔。
他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以及从火海中涌出的、如潮水般崩溃的溃兵。
“华容……华容是佯攻……”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终于明白了。
从凌统强攻华容,到“飞火鸢”骚扰西港,再到潘璋的请战……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巨大骗局!
真正的杀招,一直都藏在这片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后方!
“调兵……快调兵去救火!”他嘶吼着,声音却被巨大的喧嚣所吞没。
可是,兵在哪里?
主力大军,此刻正在潘璋的带领下,于百里之外的华容道,对着高顺那座早已人去楼空的营寨,发动着徒劳而可笑的进攻!
远水,救不了近火。
更致命的是,随着凌统战败的消息和眼前这炼狱般的火海,一个恐怖的流言在溃兵之中疯狂传播——鄃侯吕布,通鬼神,善役火,非人力可敌!
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五更将尽,天色微明,大火终于渐渐熄灭。
江面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残骸和数不清的浮尸。
吕布依旧站在北岸的高台上,他手中,握着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地图。
上面用刺目的红墨,清晰地勾勒出十条昨夜皮筏潜渡的路线、七个被成功引爆的可燃点,以及五处利用水流共振避开暗哨的“听涛盲区”。
“周公瑾,”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江面,轻声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快意的冰冷,“你说我是丧家之犬……可狗急了咬人,你这身华服,也得被撕下一块肉来。”
说罢,他提起笔,在一份空白的绢帛上写下寥寥数语,盖上自己那方“鄃侯”印玺,递给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快马斥候。
“送往柴桑,亲手交给周瑜。告诉他——下次烧的,就是你的帅帐。”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东腹地,都督府内。
一骑快马疯了般冲入城中,骑士盔甲上满是血污与烟尘,正是从华容败退而归的潘璋。
他甚至来不及卸甲,便跌跌撞撞地冲入中庭,双膝一软,跪在周瑜的案前。
“都督!”潘璋的声音嘶哑颤抖,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魔神,“吕布……吕布非人也!他……他实乃……火狱之魔!”
灯火之下,周瑜缓缓抬起头。
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双眼睛,寒光如刃,仿佛能刺穿人心。
“好,”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我就亲手,把他按回地狱。”
夜,愈发深沉。
江风卷着浪涛,一遍遍冲刷着北岸的泥滩。
随着潮水的起落,数百柄斜斜插入泥沙中的环首刀,正随波而动,微微起伏。
那薄而坚韧的刀身,在水流的冲击下,发出了肉耳难以察觉的、极其轻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