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禅让大典成 新皇开纪元(2/2)
这就够了。
---
这是新皇第一次以天子身份巡幸都城。御辇是敞篷的,四面珠帘卷起,让沿途百姓得以瞻仰天颜。韩继端坐辇中,腰背挺直,目光沉静。顾昭、沈澜等近臣骑马随侍两侧。
长街两侧,早已人山人海。
“看!新皇帝!”
“好年轻!瞧着不到三十吧?”
“可本事大着呢!听说是他带兵平了卫满朝鲜和东海!”
“减赋税也是他定的!我家能多留三石粮呢!”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有好奇,有期待,有感激,也有审视——百姓的目光最是雪亮,他们要看这位新皇帝,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英明神武。
韩继听着这些声音,心中澄明。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黎民。他们的期盼很简单:有饭吃,有衣穿,有太平日子过。帝王所有的雄图伟略,若不能落到这些实处,都是空谈。
御辇行至朱雀大街中段,前方忽然一阵喧哗。
沈澜立即策马上前,手按刀柄:“何事?”
只见数十名身着短褐、皮肤黝黑的汉子跪在街心,高举着一面粗布旗。旗上绣的不是龙不是凤,而是一艘扬帆的海船,船下波涛汹涌。
“草民等是泉州船厂的工匠!”为首的是个独臂老汉,声音洪亮,“闻听新皇登基,特来叩谢天恩!若非陛下开设船厂、兴造海船,我等这些残废之人,早就饿死沟壑了!”
原来,这些多是伤残老兵或贫苦渔民,在海政兴起后进了船厂,凭着祖传的手艺或一身力气,挣得了活路。那独臂老汉曾在东海之战中负伤,原本只能乞讨为生,如今在船厂做帆索工,养活了全家五口。
韩继示意御辇停下。
他起身走到辇前,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工匠。他们手上布满老茧,脸上刻满风霜,但眼中都闪着光——那是活出尊严的人才有的光。
“平身。”韩继的声音温和有力,“你们从泉州来,走了多少日?”
“回陛下,走了二十七日!”独臂老汉激动道,“草民等一路省吃俭用,就为了今日能在天熙街上,给陛下磕个头!陛下,您不知道,船厂开了之后,泉州变了!以前打渔看天吃饭,现在船厂里上千号人有工做,码头上万把人扛货,街上商铺都开满了!孩子们还能上海疆学堂,认字读书!陛下,您是给了我们第二条命啊!”
这话说得质朴,却比任何华丽的颂词都动人。
韩继心头一热。
他推行海政,想的是富国强兵,想的是开拓疆域。但从没想过,会如此具体地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让伤兵有活干,让渔民有出路,让孩子有书读。
“你们过得好,朕就心安。”他沉声道,“回去告诉泉州父老,好日子才刚开始。朕向你们保证:十年之内,要让大麦的海船航行到万里之外,要让海贸惠及每一个沿海州县,要让所有靠海吃饭的人,都活出人的尊严!”
“万岁!万岁!万万岁!”
工匠们涕泪交加,叩首不止。周围百姓受此感染,也纷纷跪倒高呼。声浪如潮,席卷整条朱雀大街。
这一幕,被随行的史官详细载入《定熙实录》:“帝初巡城,泉州工匠拦驾谢恩,言海政活民之功。帝许以十年海疆宏图,万民感泣,声震天熙。自此,海政之利,妇孺皆知。”
御辇继续前行。
经过这一遭,百姓的热情愈发高涨。许多人自发地将准备好的松枝、菊花抛向御辇——这是民间对明君的祝福。韩继一一颔首致意,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亲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巡城至明德门,折返。回到皇城时,已近午时。
韩继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去了西苑。
西苑临湖亭中,韩信正在独自对弈。黑白子错落枰上,是一局残局。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巡完了?”
“是。”韩继在对面坐下,“父皇好雅兴。”
“不是雅兴,是养心。”韩信落下一枚白子,“治国如弈棋,要静得下心,算得清步。今日感觉如何?”
韩继沉吟片刻:“如负千钧,又如释重负。”
韩信抬眼看他:“说得好。负的是江山之重,释的是太子之缚。从今日起,你每下一子,都要思量再三——因为再也没有人能替你悔棋了。”
“儿臣明白。”
“北疆的事,你处置得不错。”韩信忽然道,“李秋今晨已按你的密旨动了。匈奴那五万骑兵,现在该退到阴山以北了。”
韩继并不意外父皇知道密旨的事。这位太上皇虽然退位,但二十三年经营的耳目脉络,岂是一朝就能切断的?
“父皇觉得,儿臣这步棋下得如何?”
“稳。”韩信评价,“不示弱,也不冒进。让匈奴知道新皇不是软柿子,但又没给他们开战的借口。很好。”
他顿了顿,又道:“但你要记住,治国不是下一局棋。棋下输了可以重来,江山要是输了……”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韩继肃然:“儿臣谨记。”
韩信点点头,将棋枰一推:“不下了。你该回去了。今日登基,奏章该堆成山了——那群老臣,少不得要拿各种事情来试探新皇的斤两。”
韩继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走出临湖亭时,韩信忽然叫住他:“继儿。”
韩继回头。
“记住朕在望京台上说的话。”韩信的目光穿过亭檐,望向无垠的远方,“朕给你的,是陆地江山。你要开创的……是海洋帝国。”
韩继深深一躬:“儿臣,定开创一个陆海并举的煌煌盛世。”
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西苑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门内,是一个时代的余韵;门外,是一个时代的开端。
回到紫宸殿时,果然如韩信所言,御案上奏章堆积如山。
顾昭早已候在那里,面色凝重:“陛下,北疆军报。”
韩继接过,迅速浏览。李秋果然按密旨行事,率三千精骑夜袭匈奴营地,焚其粮草后迅速撤回关内。匈奴单于暴怒,但见边关戒备森严,终究没敢大举南下,已下令退兵。
“好。”韩继将奏章放下,“告诉李秋,朕记他一功。另,从内帑拨银五万两,犒赏此次出战的将士。”
“是。”顾昭又递上一份奏章,“这是户部关于明年海政预算的条陈,要求削减三成。”
韩继眉头一皱:“理由?”
“说是北疆军费要增,治河款项要拨,国库吃紧。”
“驳回去。”韩继提笔朱批,“告诉户部:海政预算一分不减。北疆军费从朕的内帑出,治河款项从工部其他工程里挤。海政,是国策,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买卖。”
朱批落下,铁画银钩。
顾昭心中暗叹。这位新皇,看似温和,实则果决。该硬的时候,半分不让。
一份份奏章批阅下去,不觉日影西斜。
批到掌灯时分,韩继才搁下笔。他走到殿外廊下,望着暮色中的天熙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炊烟袅袅,市声隐隐。这座千年古都,此刻正沉浸在新皇登基的喜庆中,浑然不知北疆刚刚擦肩而过一场战事。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太平。
“陛下,该用晚膳了。”顾昭轻声提醒。
韩继点头,却又道:“你先退下。朕再站一会儿。”
他独自凭栏,望着远处西苑的方向。那里灯火稀疏,静谧安宁。父皇此刻,该在临湖亭中看夕阳吧?
从今日起,他真的独自扛起这片江山了。
不怕。
他有雄心,有良臣,有万民,更有父皇打下的坚实基础。
这就够了。
秋风起,吹动殿檐下的铜铃。铃声清越,在暮色中传得很远,仿佛在宣告:一个新的时代,真的开始了。
而在西苑临湖亭中,韩信也确实在看夕阳。
残阳如血,将湖面染成一片金红。他手中握着一枚黑子,久久没有落下。
李常为他披上外袍:“太上皇,天凉了。”
“是啊,天凉了。”韩信喃喃,“但有些人的热血,才刚刚沸腾。”
他望向紫宸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仿佛要亮彻整个长夜。
“也好。”他将黑子轻轻放在枰上,恰好堵死了白棋最后一条生路,“这局棋,该换人下了。”
站起身,望向东方的夜空。那里,星辰渐显,银河初现。
更东方,在那看不见的海洋尽头,应该也有这样一片星空吧?
他的儿子,将要带领这个帝国,驶向那片星空下的蔚蓝。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