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积病久矣（2/2）

“去吧。”高翊摆了摆手，心思重新落回烹茶之上，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浸茶事、不乎世事的文人雅士，“一路保重。”

赵玉琸躬身退出偏殿，刚掩上殿门，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其声娇媚又带着几分关切：“殿下，你真信他能完成陇中那烂摊子？我看都悬。洮河水利，前几任地方官员都束手无策，他一个商贾出身的市令，既无水利经验，又无地方根基，能行吗？”

赵玉琸脚步一顿，却不敢停留细听，继续沿着宫道前行，身后殿内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高翊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朝中那些老臣，墨守成规，畏首畏尾，满脑子是怎么敛财快活。靠他们，陇中永无宁日，洮河水利也永远只是个泡影。周琸玉虽出身商贾，但有胆魄，有能力，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敢以全部身家为赌，这份勇气，就远超朝中那些只知明哲保身的官员。或许，他真能创造奇迹。”

“可他野心太大了。”阿罗姯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以身家为赌，索要户部之权，这般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万一他事成之后，权势滔天，不受控制，甚至反过来投靠其他皇子，你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野心，也是动力。”高翊打断她的话，语气沉稳，“我要的，从来不是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棋子，而是能为我分忧、能为天下做事的能臣。只要他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朝廷建功勋，些许野心，又算得了什么？至于控制......”

他的话未说完便发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起初只是几声，后来竟愈发剧烈，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急促而面色痛苦。

阿罗姯的声音瞬间变得焦急，“你又咳嗽了！刚吃了太医开的药没多久，怎么能喝茶呢？太医反复叮嘱过，茶解药性，你这一喝，药效都散了，病情怎么能好转？”

“无妨......”高翊的声音虚弱，还夹杂着未平复的喘息，“只是呛了一下，不碍事。药......药拿来。”

“喏。”阿罗姯应了一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想来是在取药。

“你得好好保重身体，这才是最要紧的。”阿罗姯的喉头压下哽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得不偿失。”

“些许小病，不必挂怀。”高翊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稳，“如今朝堂积病久矣，皇子之间明争暗斗，朝臣明哲保身，百姓生活困苦。既我独身清醒，岂能坐视不理？只要能让国家重复盛世清明，百姓安乐......我这点病痛，又算得了什么？”他的话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从未关严的窗隙吹入，拂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似乎也激起了他喉间的不适。

高翊猛地侧过头，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住口，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咳嗽，肩膀随着剧烈的气息起伏而微微颤抖。

阿罗姯的声音瞬间收紧染上了哭腔：“高翊！”

赵玉琸的脚步在院内微微一滞。三皇子展现的抱负与智慧曾让他看到一丝借力的希望，但这突如其来的病态，无疑给这刚建立的、脆弱的同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一个体弱多病、前途未卜的皇子，他的许诺与庇护，分量究竟还有几何？看来终究还是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