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汇集KLSL(2/2)
苍白,幼小,布满泪痕,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
但那眉眼,那轮廓……
是我。
是大约十年前的,我。
屏幕里的那个幼小的我,嘴巴一张一合,透过嘶哑的哭号和嘈杂的电流噪音,几个破碎的音节挣扎着穿透时空,狠狠砸进我的耳膜:
“……不……不要……求求你……哥哥……救救我……”
哥哥?
终端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一片死寂的灰白。
外面长廊里的疯狂喧嚣尖叫哭嚎,仿佛瞬间被抽离,退却到无限遥远的地方。世界缩小了,只剩下这块屏幕,只剩下屏幕上那张哭泣的、幼小的我的脸,和那个穿着制服、冷酷地拖拽着“她”的……我的背影。
私人终端因为这段异常记忆的强制播放,过载烧毁,屏幕猛地炸开一小团电火花,随即彻底陷入黑暗,只有一丝呛人的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
我僵在原地。
手指还停留在操作台上,维持着试图切断什么的姿势,冰凉僵硬得像博物馆里的标本。血液冲撞着耳膜,发出巨大的、空洞的轰鸣,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某种无法接受的现实。
那段记忆……那个哭着求救的孩子……那个实施删除的……
是我。
对“我”喊出的那个称谓,带着血泪的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在颅内反复回荡,每一次都撞击出更深更冷的空洞。
哥哥?
我没有任何关于“哥哥”的记忆。审查局的档案记录里,我是孤儿。
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味,胃部痉挛着收紧。我猛地弯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外面,炼狱还在持续。一声特别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穿透隔音门,像一把冰锥刺入我的脊柱。
不能再待在这里。
必须离开。必须……搞清楚。
身体先于思考动了起来。肌肉记忆驱动着双腿,我站起来,动作有些踉跄地走向门边。手指按上识别器,隔离门滑开一条缝。
外面长廊的景象涌入视野。
血红。应急灯把一切染上不祥的色调。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跑、冲撞,或蜷缩在角落剧烈颤抖、撕扯自己的头发,眼神涣散空洞,对着不存在的幻影哭喊或哀求。墙壁上溅着不明的暗色液体。远处传来镇静小组沉重的脚步声和高压镇静剂的喷射声。
一片混沌。秩序的彻底崩塌。
我拉高制服的衣领,半低着头,汇入混乱的人流。没有人注意我,每个人都深陷在自己刚刚被迫回收的、早已被遗忘的地狱里。哭嚎和呓语像潮水般包裹上来。
“……火!好烫!放开我!”
“……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我看不见了!”
这些声音,这些痛苦的碎片……我曾是它们的收割者,将它们安静地封存进黑暗。如今它们全部归来,咆哮着反噬。
而我自己的地狱,正以另一种方式无声地在我颅内上演。
那段终端里浮现的、绝不属于我认知的记忆,像一柄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每一个思维褶皱。
孩子的哭声。冰冷的制服。锈蚀的遗忘室门牌。“哥哥”的哀求。
我穿梭在崩溃的人群中,身体机械地移动,避开那些失控的肢体和空洞的眼神。目标明确:档案深处,那些被加密的、关于“我”的来历的原始记录。审查局不会只有一份放在明面上的档案,一定还有别的,更深层的东西……
还有那个黑客。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神秘入侵者。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否知道……他是否知道那段记忆会被触发?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种巨大的、近乎本能的恐惧攫住了我。仿佛我正走向一个早已为我准备好的深渊,而我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刻的坠落铺路。
眼角忽然瞥见前方走廊转角,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灰色的制服,与我一样的制式。但那个侧脸的轮廓……
屏幕里那个拖拽着幼年我的删除员的背影,瞬间与那个转角的身影重叠。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不顾一切地,我推开面前一个喃喃自语、不断用头撞击墙壁的员工,朝着那个方向猛冲过去。
脚步声在嘈杂的走廊里被部分吞噬。我挤过混乱的人群,冲到转角。
空的。
只有一盏损坏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闪烁,明灭不定地照亮着延伸向更深处档案区的、空无一人的老旧走廊。空气里,那股铁锈似的甜腥气,似乎隐约重现。
我站在原地,听着自己狂野的心跳和身后沸腾的疯狂,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那里,藏着答案。
亦或是,更深的遗忘。
我一步一步,朝着那片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