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汇集L（2/2）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雷恩……他为什么……？
目光被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线条冷硬的黑曜石办公桌吸引。桌面上，一个造型极其精密、流淌着幽蓝光芒的立方体设备静静放置着。设备中心，一枚小巧的、半透明的淡金色芯片，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微光。就是它！莉亚三岁生日的记忆！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目标近在咫尺！我强忍着大脑的抽痛和墙壁上无数个“莉亚”带来的巨大精神压迫，蹑手蹑脚地向那张黑曜石桌子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厚实无声的地毯上，却如同踏在薄冰之上。距离在缩短……五米……三米……
突然！一道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空间中炸响：“入侵者身份确认：凯恩。记忆猎人。威胁等级：低。执行清除协议 Alpha。”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墙壁、天花板瞬间亮起无数猩红的瞄准光点！刺耳的警报尖啸撕裂了冰冷的空气！
“不——！”绝望的嘶吼冲出喉咙！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猛地向前扑出！目标只有一个——桌上那枚散发着微光的金色芯片！
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立方体外壳边缘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能量构成的巨大力量，如同无形的攻城锤，狠狠撞在我的胸口！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凌空击飞！视野瞬间被剧痛撕裂成一片模糊的血红！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一口血沫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落，瘫软在地毯上。剧痛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那个立方体设备依旧在桌上散发着幽蓝的光，那枚淡金色的芯片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墙壁上，无数个莉亚的影像依旧悬浮着，平静地注视着我的垂死挣扎，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冷漠。
完了……莉亚……对不起……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剧痛的海洋中沉浮。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我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意志如同探针，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我的意识防御，粗暴地连接进来！
视野被强行切换。
不再是冰冷的书房，不再是绝望的黑暗。
眼前是一片温暖的、带着柔和光晕的景象。空气里仿佛飘散着甜腻的奶油香气。
一个装饰着彩色纸带和气球的小客厅。墙壁上挂着歪歪扭扭的“3岁生日快乐”字样。桌子上，放着一个插着三支彩色小蜡烛的蛋糕，烛光欢快地跳动着。
镜头在晃动，视角很低，像是被人抱在怀里。
镜头聚焦在蛋糕上，然后，缓缓向上移动。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不是我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英俊得近乎冷酷的脸。精心修剪的鬓角，深邃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嘴角弯起一个宠溺的弧度。他穿着考究的丝绸衬衫，袖口别着精致的宝石袖扣。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里的爱意浓得化不开。
他薄薄的嘴唇开合着，声音清晰而温柔地直接传入我的意识深处：“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莉亚。爸爸永远爱你。”
爸爸……永远爱你……
这个称呼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也劈开了我整个世界！
他是谁？！
画面还在继续。男人——雷恩！——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孩（视角的主人），用她的小手握住一把小小的蛋糕刀，引导着切向那个漂亮的蛋糕。小女孩发出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小脚丫在空中快乐地踢蹬着。烛光映照着雷恩脸上满足而温柔的笑容，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父亲的幸福。
这个画面……这个我早已遗忘、早已典当掉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暖。但抱着莉亚的，不是我！是雷恩！那个千层城的统治者！那个冷血的堡垒之主！他才是……他才是莉亚记忆里的“爸爸”！
巨大的冲击和荒谬感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认知堤坝。剧痛、绝望、还有这颠覆性的真相，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我的神经。黑暗终于彻底降临，吞噬了一切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水面。剧痛依旧在全身骨骼缝隙里叫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钝痛。我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那熟悉的、惨白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甜的蛋糕香气？
我猛地侧过头。
莉亚！她就躺在旁边的病床上！身上那些恐怖的管线少了很多，小脸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她还活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攫住了我。
“她挺过来了。”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悚然一惊，这才发现病房的阴影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雷恩。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外套，像一道凝固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基因崩溃症的急性发作期被抑制了。”他继续说道，声音平直得像在宣读一份报告，“最新的神经阻断剂和维持系统已经启动。她暂时安全了。”
莉亚……安全了？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戒备和恐惧，甚至暂时压倒了身体里翻腾的剧痛和那个颠覆性的真相。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灼热地滚落。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靠近她，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残酷的幻梦。
“别动。”雷恩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莉亚的床边，阴影笼罩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他伸出手，动作竟然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轻轻拂开莉亚额前汗湿的一缕碎发。他凝视着女儿沉睡的脸庞，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翻涌，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记忆芯片，”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板上，“我放回去了。”
我猛地一震，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耳后的神经接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微弱的、奇异的酥麻感。
“她需要它。”雷恩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压抑的、难以辨认的东西，“完整的……童年锚点……对她的神经恢复……至关重要。”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莉亚平静的睡颜，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暗流似乎更汹涌了。“至于你……”他的视线重新锁住我，那审视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你最好祈祷，她永远不需要知道……你曾经把它……卖了多少钱。”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羞愧、恐惧、后怕……无数种情绪瞬间将我淹没。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卖掉了那段记忆！知道了我为了钱可以典当女儿最珍贵的过去！
雷恩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角落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莉亚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悔恨？痛苦？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眷恋？——最终都归于一片深沉的、冰冷的死寂。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女儿，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冰冷的灵魂深处，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黑色外套的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他无声地推开门，消失在门外走廊惨白的光线里。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劫后余生的狂喜被巨大的羞愧和冰冷的恐惧取代。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挪到莉亚的床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冰凉的小手。
就在这时，莉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纯净得如同雨后天空的眸子，带着初醒的懵懂，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定定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像初绽的花苞。一个微弱得如同叹息，却瞬间点亮了整个冰冷世界的声音，轻轻响起：
“爸爸……”
那声音虚弱，却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依恋，像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了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巨大的酸楚和无法言喻的爱意瞬间冲垮了堤坝，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我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仿佛那是连接着生命本身的唯一缆绳。
“莉亚……我的小星星……”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爸爸在这里……一直都在……”
窗外的千层城依旧在霓虹中喧嚣，永不停歇。在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清晰地映照出病房内的景象：我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而在那冰冷的玻璃反光深处，病房门外走廊的阴影边缘，一个高大冷硬的轮廓静静地伫立着，如同沉默的礁石。
雷恩没有离开。
他站在那里，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玻璃映出的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死紧，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贪婪地锁在病床上莉亚苍白的小脸上。那眼神里翻滚着某种极其沉重、极其黑暗的东西，浓烈得几乎要穿透冰冷的玻璃，压碎这病房里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