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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即疆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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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老院长!

他形容枯槁,衣衫褴褛,一条腿明显受了重伤,拖在地上,额角那道早已凝结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泥污流下,但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半截锈迹斑斑、顶端却磨得异常尖锐的钢筋!

“小鬼子!还我河山!” 老院长嘶吼着,声音如同破锣,却蕴含着山崩地裂的力量。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不顾一切地扑向中村的后背!那截尖锐的钢筋,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中村的后心!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超出了中村的预料。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念慈身上,根本没想到这死寂的废墟里还藏着人!听到身后的风声和怒吼,他本能地想要转身。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地下室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顿。

中村三郎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一截沾满暗红血迹的、锈迹斑斑的钢筋尖头。那尖锐的金属,在昏黄的手电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泽。

老院长整个人扑在中村背上,枯瘦的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钢筋更深地捅了进去!滚烫的鲜血从中村前胸后背的伤口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笔挺的军官制服,也染红了老院长的手臂。

“嗬…嗬…”中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瞳孔因剧痛和死亡的降临而急剧放大。他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无力地垂落,“啪嗒”一声掉在泥水里。

“院…长…”周念慈失声痛哭,泪水汹涌而出。

两名日军士兵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惊恐地吼叫着,慌忙抬起枪口。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中村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生命正在急速流逝。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老院长染血的肩膀,死死地盯住周念慈。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剧痛,有震惊,有无法理解的茫然,最后,竟然凝固成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释然?他沾满鲜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血泡。他眼中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彻底熄灭。他高大的身躯,连同紧抱着他的老院长,如同被砍倒的朽木,轰然向前栽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在地下室炸开!迟来的子弹呼啸着射向倒地的两人。

“院长——!”周念慈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她的膝盖。中村三郎伏在地上,身下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已然气绝。老院长趴在他身上,背部赫然多了两个还在汩汩冒血的弹孔。他枯瘦的身体微微抽搐着,气息微弱。

“院长!院长!”周念慈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扶他,却又怕触痛他的伤口,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老院长艰难地侧过头,满是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安详的笑意。他浑浊的眼睛吃力地看向周念慈,沾满鲜血和泥污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伸向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中山装内袋。他摸索着,掏出一个同样被血浸透的小小油纸包,用尽最后的力气,塞到周念慈同样沾满鲜血和泥污的手中。

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老人的体温和浓重的血腥味。

“拿…好…”老院长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图…在…山…河…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周念慈,又仿佛透过她,望向这片被战火蹂躏却依旧不屈的土地。那眼神里,有无限的不舍,有无尽的嘱托,更有一种穿透死亡的、磐石般的坚定。

“走…快…走…”他用尽生命最后一点余烬,吐出这几个字。手臂颓然垂下,那双饱经风霜、阅尽山河的眼睛,永远地阖上了。嘴角,却凝固着那抹安详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院长——!”周念慈紧紧攥着那染血的油纸包,将老院长尚有余温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悲号。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几乎让她窒息。

“八嘎!”身后传来日军士兵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拉动枪栓的声音!子弹上膛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地响起!

求生的本能和院长用生命换来的最后嘱托,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周念慈几乎崩溃的神经!走!快走!院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就在枪声即将再次响起的前一瞬,周念慈猛地抓起掉落在泥水里的、中村三郎那支沉重的手电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两名士兵的方向!同时身体借着前扑的惯性,不顾一切地向保险柜侧面一个坍塌形成的狭窄缝隙滚去!

“砰!”子弹擦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打在身后的保险柜上,溅起一溜火星!沉重的手电筒砸中了一名士兵的脸,发出一声闷响和惨叫。

混乱中,周念慈如同一条滑溜的鱼,滚进了那道狭窄的、堆满碎砖的缝隙。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老院长最后的安息之地,心中只有一个字在疯狂呐喊:跑!活下去!带着图!

身后是日军士兵愤怒的吼叫和杂乱的脚步声。她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在黑暗狭窄的缝隙里拼命向前爬行,尖锐的碎石和钢筋刮破了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冰冷的泥水灌进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土腥味。她只有一个念头:向前!绝不能停下!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冰冷的空气!是一个被巨大水泥板半掩着的、通向外界的豁口!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那狭窄的豁口挤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再次劈头盖脸地浇下。她重重摔在外面的泥泞中,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带着硝烟味的潮湿空气。身后废墟里,隐隐传来日军士兵气急败坏的搜索和叫骂声。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挣扎着爬起,将那个浸透了院长鲜血的油纸包死死捂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地方,踉跄着冲入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幕和黑暗之中。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泪痕、血污和泥泞,却冲刷不掉心底那沉甸甸的、如同烙印般的嘱托和刻骨的血仇。

不知逃了多久,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周念慈才敢在一处断墙的角落里停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石,剧烈地喘息。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梢流下。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被鲜血浸透、变得无比沉重的油纸包。

油纸层层剥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纸残片。纸张的边缘同样带着焦痕,正是她拼死守护的那张母版的另一半!老院长竟然一直贴身藏着它!在保险柜锁死、无法存入的情况下,他用生命保护了这最后的备份!

而在图纸残片的发黑血迹的破碎眼镜片!冰凉的玻璃碎片紧贴着她的掌心,那凝固的暗红血迹,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烫着她的灵魂。

周念慈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滴落在手中那张浸透了两位测绘者鲜血的图纸上。图纸上那些精密而复杂的线条、等高线、注记符号,此刻在泪水的浸润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微弱的光线下无声地流淌、汇聚。它们不再仅仅是墨水绘制的图形,而是脚下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的脉络,是无数不屈生命的呐喊,是“”这五个字最滚烫、最沉重的诠释!

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标注着紫金山、玄武湖、秦淮河的名字。目光最终停留在图纸一角,一个不起眼的铅笔标记上——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安全联络点的代号和位置。这是生的希望,更是继续战斗的坐标!

周念慈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眼神在巨大的悲痛中淬炼出前所未有的坚毅。她将图纸残片和那半片染血的眼镜镜片重新用油纸仔细包好,再次深深藏进怀里,紧贴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图纸冰冷的触感混合着镜片的棱角,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她最后望了一眼测绘总局废墟的方向,那里埋葬着她的师长,也埋葬了一段无法磨灭的过往和一个彻底堕入黑暗的灵魂。然后,她挺直了几乎被悲痛压垮的脊背,将院长的钢笔帽也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柄无形的利剑,转身,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前方更加浓重的黑暗和冰冷的雨幕之中。

身影单薄,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一步步走向地图上那个标注着希望与战斗的微小坐标点。雨点敲打着残破的街巷,敲打着这座苦难深重的城市,也敲打着怀中那张由鲜血和信念绘就的地图。每一步踏在泥泞里,都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山河在,图在,人在,路便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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