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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的杠铃与未冷的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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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布满灰尘的铁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铁锈、旧皮革和灰尘的浑浊气息猛地呛进喉咙。仓库深处堆满了被淘汰的破旧器械:断裂的鞍马、蒙尘的跳箱、瘪了气的旧体操垫……像一座座沉默的、被遗忘的坟茔。领队李国华指着仓库最里面角落,靠近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小窗户下方:“喏,大力,就这儿。委屈你了,暂时克服一下。”

所谓的“床位”,不过是在一堆废弃的海绵垫和卷起的旧体操垫上,潦草地铺了一层薄褥子。旁边紧挨着几个鼓鼓囊囊、落满灰尘的麻袋,上面隐约还能看到“废旧器械”的字样。墙角结着蛛网,一只小蜘蛛正不慌不忙地织着它的陷阱。唯一的亮光,来自那扇蒙尘的小窗户,吝啬地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

李国华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场面话,但目光扫过我死寂的脸和那条笨重的固定靴,最终只是敷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休息,啥也别多想!安心养伤!”说完,便像逃离什么不祥之地般,转身快步离开了。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光,也隔绝了所有声音。仓库彻底沉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尘埃里。

拄着拐,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挪到那堆垫子旁。每一次移动,左脚跟腱断裂的地方就传来一阵沉闷而固执的钝痛。腋下被拐杖硌得生疼。身体沉重地陷进那层薄薄的褥子,劣质海绵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扬起一小片尘埃,在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那一缕微弱月光下飞舞。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远处训练馆隐约传来杠铃片沉重落地的“哐当”声,年轻队员们充满爆发力的呐喊声隐隐穿透墙壁。那些声音,曾经是我生命的脉搏,如今却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心脏。我闭上眼,黑暗中浮现出赛场上那片刺眼的白光,杠铃冰冷的触感,还有跟腱断裂时那声清晰的、毁灭性的脆响。

猛地睁开眼,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黑暗的囚笼。就在那扇蒙尘的小窗下方,月光稍微眷顾的一角,一堆覆着油布的杂物旁,一个轮廓突兀地闯入视野。

那是一台杠铃。

它被随意地丢弃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废品。杠铃杆粗粝黝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斑驳的红褐色铁锈,早已不复当年的银亮。两端的杠铃片是笨重的老式铸铁圆盘,边缘粗糙,同样锈迹斑斑,沉重地压在水泥地上。月光吝啬地涂抹在它凹凸不平、锈蚀的表面,反射出一种冰冷、幽暗、死气沉沉的微光,如同墓穴里出土的古老铁器。它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被灰尘覆盖,被遗忘在这废弃的角落,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侵蚀和最终的归宿。看着它,仿佛看到了一个被遗弃的、锈迹斑斑的、属于过去的自己。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它比断腿的痛楚更尖锐,比被驱逐的屈辱更灼热。我挣扎着,几乎是爬行着,挪到那堆生锈的废铁旁边。冰冷的、粗糙的、带着锈蚀颗粒的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我伸出右手,指尖颤抖着,一寸寸拂过那冰冷粗粝的杠铃杆。铁锈的颗粒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粗粝感。

我猛地张开手掌,不顾一切地握了上去!

掌心刚刚结痂的厚茧,在与粗糙铁锈剧烈摩擦的瞬间,猛地撕裂开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立刻从撕裂的伤口渗出,浸润了冰冷生锈的金属杆。铁锈的腥气混合着新鲜血液的甜腥,一股脑钻进鼻腔。

黑暗中,我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粗糙、沾满我鲜血的铁杆,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和血腥味。身体在剧痛和虚脱中筛糠般颤抖,却有一股沉寂已久的、近乎毁灭的火焰,猛地从脚底烧起,顺着脊椎,一路向上,凶猛地撞向冰冷麻木的胸腔!

夜,沉得像墨,像凝固的血液。仓库里唯一的光源,那扇蒙尘的小窗,此刻也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极远处路灯一点模糊的微光,艰难地爬进来,在肮脏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模糊不清的、鬼魅般的影子。

死寂。只有角落里老鼠悉悉索索啃噬旧垫子的声音,单调而令人烦躁。

突然,一声沉重、滞涩、带着巨大阻力的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了这片死寂!

“嘎——吱——”

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沉重的铁棺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在绝对安静的深夜里,这声音穿透了薄薄的仓库墙壁,清晰地传了出去。

仓库外不远处,守夜的老张头正裹着军大衣,缩在门卫室昏黄的灯光下打盹。他年纪大了,睡眠本就浅,这突如其来的、令人牙酸的异响,像根冰锥猛地扎进他的耳朵。他一个激灵,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开,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疑和紧张。这废弃仓库深更半夜,哪来的动静?耗子可弄不出这么大动静!

老张头警惕地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另一只手抄起靠在墙边的长柄扫帚,权当防身的家伙。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沉重的摩擦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是更用力、更艰难的一声:

“哐…啷…”

像是生锈的金属部件在极其沉重的负荷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无力地砸落在地。

老张头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壮着胆子,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卫室小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仓库那扇紧闭的大铁门前。铁门冰冷厚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去推,而是凑到门缝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着里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喝问:

“谁?谁在里面?!”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夜里传开,带着回音。

仓库内。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那扇蒙尘小窗的位置,勉强能勾勒出一点模糊的轮廓。就在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一个身影佝偻着,如同负伤的野兽。

我的左脚,那只套在沉重固定靴里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仿佛要在这冰冷的水泥地里扎下根去。断裂的跟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像是一次新的锤击。身体所有的重量和力量,都压在了那条相对完好的右腿上,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颤抖,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冰冷地贴在背上。

我的双手,死死扣在那根冰冷、粗糙、布满铁锈的杠铃杆上。刚才那艰难提起的几厘米,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气力。此刻,那沉重的、生锈的铁疙瘩,正带着无情的下坠力,死死地向下拖拽着我的手臂和整个身体。手臂的肌肉火烧火燎,骨头在重压下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压垮、折断。

掌心之前撕裂的伤口,此刻被粗糙的铁锈和巨大的压力反复碾压,早已血肉模糊。温热的血混着汗水和铁锈的污迹,沿着锈迹斑斑的杠铃杆蜿蜒流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细微的“啪嗒”声,在死寂的黑暗里,清晰得如同擂鼓。

老张头的喝问从门外传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黑暗里,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灰尘和铁锈味道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进灼痛的肺腑。喉头滚动,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干涩、仿佛声带也被铁锈蚀穿,带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榨出的、不顾一切的蛮横与疲惫:

“一个…还不肯散架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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