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墨香丹引(2/2)
苏挽云轻轻颔首,从书架上取出一卷《晋书》,翻至记载孙恩之乱的篇章:那孙恩自称继承天师道统,实则曲解教义,专行暴虐之事。他率众攻破会稽时,凝之公本可避祸,却因坚守忠孝仁信的道训,誓与城池共存亡,这才......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目光落在王悦之包扎的左肩上:公子这伤势,看来也是与邪宗交手所致?
王悦之苦笑道:正是。前几日在琅琊祖宅遭遇地藏宗埋伏遇袭,险些丧命。
苏挽云若有所思:地藏宗这些年来四处搜寻各派秘传,其行事作风,与当年的孙恩邪宗如出一辙。公子此去寻经,还需多加小心。接着轻叹一声,琅琊王氏与五斗米教邪宗结下血海深仇,我想这也是令先祖逸公为何要将真经秘藏的原因之一。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王悦之只觉得胸中豁然开朗,对先祖的良苦用心有了更深的理解。他深深一揖: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苏挽云说罢这些道统渊源之后,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淡淡道:“所需何药?”她直接切入主题,再无寒暄之意。
王悦之收敛心神,拱手道:“有劳苏姑娘。需借赤茎蓼晨露少许,百年桃木向阳枝所烧灰烬一撮。”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外,还需一方静室与玉杵臼用以研磨调配。”
苏挽云听罢,也不多问,只偏过头对旁边侍立的一名青衣小童吩咐道:“去,‘澄心潭’北岸第三丛赤茎蓼下,取今日寅时三刻收集的青玉瓶露水;再去‘藏香阁’丙字柜第七格,取那个标注‘甲子年雷击桃木心灰’的锡罐,用玉匙取三勺置于白玉瓶中。”她语速平缓,指示却清晰无比,连赤茎蓼的具体位置、露水收集的时辰、桃木灰的年份来历都分毫不差。吩咐完毕,她才看向王悦之,“玉杵臼案角那套白色的便是。至于静室,”她抬手指向侧边一扇雕花木门,“里面无人,器具洁净,自去可用。”
行事干脆利落,指令精准,对材料特性、存放位置了如指掌,显露出近乎苛刻的专注与惊人的记忆力,却再也懒得半句客套。
王悦之心中暗赞此女不凡,道谢后,便与陆嫣然走入那间静室。室内果然陈设简单,一桌一凳,四壁空空,但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摆放着一套洁白无瑕、温润细腻的玉制药杵药臼,擦拭得光可鉴人。
不多时,那小童便捧着两个小玉瓶轻轻走入,动作轻盈利落。一瓶盛着清澈微带青绿的露水,凑近细闻,有一股极淡的、带着晨间草木特有的清凉气息;另一瓶则是细腻的灰白色粉末,隐隐透着一股温暖干燥的灼阳之气,正是百年桃木灰。
王悦之先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流光溢彩、蕴含至阳之气的朱砂晶置于玉臼之中,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研磨。这朱砂晶质地异常坚硬,远非普通朱砂可比,他重伤未愈,内力运转不畅,单凭手臂气力,研磨起来十分艰难,不过片刻,额角便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略显急促。
陆嫣然在一旁看得清楚,默默伸出纤手,轻声道:“你伤势未愈,让我来。”
王悦之略一迟疑,见她目光坚定,便不再推辞,将手中的玉杵递了过去。陆嫣然接过玉杵,体内精纯内力缓缓运转,指尖透出一股阴柔却绵长持续的内劲,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只见那玉杵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沿着玉臼内壁飞快而均匀地旋转、碾压、研磨,发出细微而稳定的“沙沙”声,效率顿时大增。她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竟也带着几分独特的韵律之美。
王悦之看得入神,忽然听得外间传来苏挽云清冷的声音:研磨朱砂,须得阴阳之力兼蓄,暗合九宫八卦之理。陆姑娘这般手法,倒是与洞玄一脉的回风拂柳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嫣然手中一顿,讶然道:苏姑娘怎知......
昔年洞玄子创派之时,曾将武学与道门心法相融,其中回风拂柳一式最是讲究以柔克刚。苏挽云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依然平淡无波,看姑娘运劲之法,想必是得了洞玄一脉的真传。
陆嫣然心中骇然,她方才确实用上了师门秘传的运劲法门,不想竟被这素未谋面的苏姑娘一语道破。
王悦之见状,忙道:苏姑娘慧眼如炬。不知对这朱砂晶的研磨,可还有其他讲究?
外间沉默片刻,方才传来回应:朱砂乃离火之精,须得以坎水相济。公子不妨在研磨时,默念《道德经》中上善若水一章,或许另有妙用。
王悦之依言接过陆嫣然手中的药杵,按照苏挽云所教之法而行,果然觉得手中药杵轻灵许多,那朱砂晶化作的粉末也愈发细腻晶莹。不多时,那坚硬的朱砂晶便被彻底研成了如同流霞般细腻、在光线下闪烁着点点金红色星芒的极致朱粉。
王悦之道了声谢,依循记忆中的古法,先倒入桃木灰,再注入赤茎蓼晨露,最后才将研磨好的朱粉小心地、分次调入混合液中,取过一旁备用的玉筷,顺着同一方向缓缓而均匀地搅动。说也神奇,三者相遇,那原本略显浑浊的液体,在玉筷的搅动下,竟渐渐变得清澈透明起来,只在边缘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金红色光晕,如同朝霞映照下的清泉。同时,一股奇异的药气散发开来,混合了赤茎蓼露的草木清新生机、桃木灰的阳刚破邪炽烈,以及朱砂晶那至阳至纯的神秘力量,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成了!”王悦之看着瓶中透明中泛着金红霞光的药液,小心翼翼地将它倒入一个早已用清水反复涤荡干净的空瓷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