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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诏沉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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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悦之“暴卒”之讯,犹如投入建康这座深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朝野每一个角落。乌衣巷深处,王氏府邸门前那对石狮子默然伫立,檐下白幡在微风中轻颤,似有无声哀泣。往来仆从皆低眉顺目,脚步轻悄,唯恐惊扰了这份死寂。

起初是乌衣巷王氏府邸门前悄然挂起的白幡,继而便是宫内侍中值房一夜之间撤去了所有属于王悦之的物件,空余一张积了薄尘的案几。那案几上尚有一方未用完的墨锭,半卷摊开的公文,仿佛主人方才离去不久。流言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在朱门高户与市井闾巷间飞速流窜,细节被不断添油加醋,愈发骇人听闻。

“听说了吗?王侍中前夜在值房咳血不止,那血……是黑的!还带着一股莲花腐臭之气!”茶肆中,一个瘦削文人压低声音,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何止!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是收殓时,他心口浮现出一个墨紫色的莲花印记,邪门得很!”对面胖商人接话,肥厚的手掌不自觉摩挲着茶盏边缘。

“定是诅咒!他前些日子弹劾太官署、光禄勋,得罪了多少人?怕是被人用了魇胜之术!”又一个声音插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据说这诅咒之力还会传染,王侍中的尸身未敢在府中停棺,直接送到后山了。啧啧,琅琊王氏何等清贵门第,竟也落得如此下场……看来这建康城的风水,是真的坏了……”最后一人摇头叹息,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皇城方向。

朝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白玉阶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却无人敢高声言语。与王悦之交好或秉持清议者,皆面露悲愤惊惧,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却大多敢怒不敢言。而那些曾被王悦之弹劾或与之政见不合的官员,虽故作肃穆,眼底却难掩快意与松快。一股无形的、带着恐惧与猜忌的寒潮,席卷了原本就诡谲莫测的宫阙。

那封据说是王悦之临终前以血写就的奏疏,被迅速呈送至御前。绢帛之上,字迹潦草狂乱,隐有暗红污渍,所述内容更是石破天惊——不仅再次力陈太官署、御府、太医署等诸多衙门贪墨奢靡、账目诡谲之处,字里行间更隐约指向某些利用巫蛊之术掩埋亏空、甚至诅咒同僚的骇人行径。最后几行字更是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最后气力:“……邪咒噬体,臣命不久矣。然臣死不足惜,唯惧魍魉之辈祸乱朝纲,蚀我大宋根基!伏望陛下圣察,彻查巫蛊,肃清朝野,则臣虽死无憾!”

这份“血书”的内容不知被何人泄露,顷刻间在官员间秘密传阅,引发更大恐慌。人人自危,互相审视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怀疑的毒刺。几个素来交好的同僚相遇,也只是匆匆交换一个眼神便快步离去,生怕多留片刻便惹祸上身。

深宫之内,宋明帝刘彧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一手指尖捻着一串温润的玉珠,一手捏着那份血迹斑斑的奏疏。殿内熏着名贵的龙涎香,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阴鸷。他听着内侍低声禀报王悦之暴卒的消息,以及朝野间关于“诅咒致死”的窃窃私语,捻动玉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面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本就多疑猜忌,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更是迷信鬼神巫蛊之事。王悦之的“暴死”方式,及其血书中提及的“巫蛊”、“诅咒”,如同一根根毒针,狠狠扎在他最为敏感的神经上。

“邪咒……魍魉……”他喃喃自语,指尖用力,几乎将绢帛捏碎。目光扫过殿下垂首屏息的众臣,只觉得每一个人都可能包藏祸心,每一个人都可能在用阴毒的目光窥视着他这九五至尊的宝座和性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鳞,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刘彧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黏腻的寒意,像蛇滑过冰冷的石面,“朕倒要看看,是哪些个魑魅魍魉,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邪祟之事。”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像是笑,却无半分暖意。

恐惧迅速转化为残忍的杀意。他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可能威胁到他皇位和性命的存在!尤其是那些掌管宫廷用度、与他日常饮食医药息息相关的衙门,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传旨。御府、太官、太医诸署主事官吏,凡涉及王侍中所劾贪墨案者,即刻锁拿下狱。罪名……就说是玩忽职守,贪墨军资,着押解淮阴前线戍边,戴罪立功。”刘彧猛地将血书摔在御案之上,声音尖利而扭曲,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缇骑四出,如虎似狼。不过半日功夫,十多名身着青色、绿色官袍的官员被如狼似虎的禁军从各个衙署中拖出,镣铐加身,押赴廷尉诏狱。哀哭求饶之声、愤懑辩白之语,回荡在建康宫的朱墙碧瓦之间,旋即被冰冷的甲胄碰撞声与呵斥声淹没。

消息传出,朝野愕然。淮阴乃北朝对峙前线,环境艰苦,战事频仍,发配至此已近乎死刑。但更多人心中明镜似的,这只是皇帝欲盖弥彰的手段。几个老臣在府中长吁短叹,却无人敢上书谏言,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是日,天色阴沉,江风凛冽。十多名昔日或许也曾风光无限的官员,脖颈上套着沉重的木枷,步履蹒跚,被凶神恶煞的押送兵卒驱赶着,走上了通往江北的官道。队伍气氛压抑至极,有人面如死灰,有人低声啜泣,亦有人仰天苦笑,满面冤屈与绝望。沉重的木枷磨破了他们的脖颈,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官袍的前襟。

路旁偶有百姓围观,皆远远避开,指指点点,目光中混杂着恐惧、怜悯与一丝麻木。几个孩童好奇地想靠近观看,立刻被大人厉声喝止,拽回身边。

队伍逶迤行至长江边,准备渡江北上。江面开阔,浊浪滔滔,对岸的瓜步山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之中,显得格外苍凉。江水拍岸之声如闷雷滚滚,更添几分凄凉。

押送军官收到了一道密令。他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瘫软在地、神情呆滞的囚犯,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微微颔首。他的手按在腰刀刀柄上,手指无意识的轻扣刀面。

“上官,可否……予口水喝?”一名年老文官挣扎着抬起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声音嘶哑。他的官帽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上。

那军官恍若未闻,只一挥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丝毫动摇。

几名兵卒如狼似虎地扑上,粗暴地将那些戴枷的官员拖拽起来,推向停泊在岸边的一艘破旧渡船。靴子踩在泥泞的江岸上,发出噗嗤的声响。

“你们……要做什么?!”

“陛下旨意是戍边!尔等安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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